馬王堆漢墓帛書《木人占》述略
作者:王樹金  發布時間:2008-04-19 00:00:00

(湖南省博物館)

(首發)

  【關鍵詞】馬王堆漢墓;木人占;成書時間;雜占;形法;數術
  【摘  要】馬王堆漢墓帛書《木人占》資料至今尚未發表,學術界對于其成書時間和性質問題看法不一。本人結合帛書整理工作與目前所見相關資料,提出帛書《木人占》的成書時間當在秦或西漢初期,其性質應爲“雜占”。
   
  馬王堆漢墓帛書發現于1973年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約十萬餘字。馬王堆漢墓帛書的發現是中國考古學上古代典籍的一次重大發現。現經整理復原,已肯定的這批帛書共有四十四類,十余萬字,內容涵括政治、經濟、哲學、歷史、地理、文學、藝術、體育、天文、醫學、軍事等衆多學科。它們的字體大體有篆隸、古隸和漢隸三種。馬王堆帛書非一人一時所書,字體風格各异,有的秀美婉約,有的古拙老辣,字或大或小,或平正或欹斜,呈現一種灑脫自如的意趣。由此可以見到漢隸從篆向隸演變的軌迹。
  由于帛書的殘破與字迹的模糊不清等原因,給整理工作帶來了很多困難,至今仍有部分帛書的資料未能及時公布。其中帛書《木人占》的情况就是如此。所以,關于帛書《木人占》的詳細內容、圖像對于廣大學者來說至今還是個謎,有關的研究成果也是很少。1981年周世榮先生介紹該帛書“繪方形、梯形、三角形,及婢女舉木人作占驗的圖形”[1]。這種描述爲其他學者引用,如鄭曙斌先生在其文中也有類似的說明,幷指出:所繪圖形可能是木人移動的形狀,分別代表吉凶禍福[2]。後來,經過仔細研究,陳松長先生指出:實際上帛書《木人占》原件中僅有“舉木人作占驗”文字,也沒有婢女的圖形[3]。本人在參與帛書整理工作中所見到的情况也是如此。此帛書相對保存完整,只是文字經浸泡字迹較虛。對于帛書《木人占》介紹最爲詳細的就是陳先生在《帛書史話》的描述:帛書抄寫于幅寬48厘米的整幅帛上,內容分上、下兩部分排列,上面一部開篇就繪有由9行99個不規則的圖形,這些圖形以方形爲主,間有變形的框形、梯形、三角形、井字形、十字形等,每個圖形內都有文字注釋,少則1字,多則8字不等,大都是吉、大吉、大凶、小凶、不吉等有關吉凶的一般占測語。這些圖形左側下面分別寫有59行占語,占語的內容大都是占測方位吉凶的。在圖形的下方列有20多行關于方位占測的詮釋語。該書原無書題,在繪有方形、梯形、三角形等圖形的帛上有“舉木人作占驗”的文字,因此整理組將其定名爲“木人占”[4]。陳先生在此書中還提到帛書《木人占》中還有幾行文字是有關人體部位的相面用語,幷提出“這恐怕也是我國現存相人術最早的文獻抄本之一。[5]
   
  關于帛書《木人占》成書時代,徐志嘯先生提出:一些帛書很顯然具有楚文化成分或出于楚人之手筆,如《篆書陰陽五行》含有大量楚國古文成分,《木人占》、《相馬經》、《五十二病方》、《養生方》、《胎産書》、《雜療方》等或顯楚地色彩,或出楚人之手。考察證明,馬王堆帛書雖出土于漢墓,但內中顯著的楚文化影響痕迹證實了楚文化從戰國到漢代的流傳,顯示了楚文化的生命力[6]。從帛書《木人占》的字迹來看,比較草率,字體還殘留有篆書的痕迹,應當屬于古隸一類。由此來推斷,其成書的時間當在秦或西漢初期。
   
  關于帛書《木人占》的性質問題,也有幾種提法,如李學勤先生1983年發表了《馬王堆帛書與〈鶡冠子〉》一文,文中提出依《漢志》分類方法帛書《木人占》應當歸爲數術類[7]。曾憲通先生[8]、楊立新先生[9]、劉釗先生[10]等也以此說法論述該帛書。彭德先生1997年在《中國美術新論(〈中華美術志〉導言)》文章裏把帛書《木人占》歸入爲方術類,即術數類[11]。陳松長先生在《帛書史話》一書中提出帛書《木人占》爲術數類文獻,後來在發表的其他文章一直堅持此說[12]。此說得到了鄭明耀[13]等學者的贊同。駢宇騫先生又把帛書《木人占》歸入雜占、形法兩類[14]
   
  帛書《木人占》到底如何定性?首先應該弄明白術數、雜占、形法有何區別。
  何爲“雜占”?《漢書·藝文志》中記載了“雜占十八家,三百一十三卷。”這十八家分別指的是:《黃帝長柳占夢》、《甘德長柳占夢》、《武禁相衣器》、《嚏耳鳴雜占》、《禎祥變怪》、《人鬼精物六畜變怪》、《變怪誥咎》、《執不祥劾鬼物》、《請官除訞祥》、《禳祀天文》、《請禱致福》、《請雨止雨》、《泰壹雜子候歲》、《子贛雜子候歲》、《五法積貯寶臧》、《神農教田相土耕種》、《昭明子釣種生魚鱉》、《種樹臧果相蠶》。《漢書·藝文志》解釋說:“雜占者,紀百事之象,候善惡之征。” “《易》曰:‘占事知來。’”也點明了雜占的用意與目的。《漢書·藝文志》中還有一段記載,對于幫助理解“雜占”的含義也有重要的幫助,現抄錄如下:
  《易》曰:“占事知來。”衆占非一,而夢爲大,故周有其官。而《詩》載熊羆虺蛇衆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蓋參卜筮。《春秋》之說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訞由人興也。人失常則訞興,人無釁焉,訞不自作。”故曰:“德勝不祥,義厭不惠。”桑谷共生,大戊以興;雊雉登鼎,武丁爲宗。然惑者不稽諸躬,而忌訞之見,是以《詩》刺“召彼故老,訊之占夢”,傷其舍本而憂未,不能勝凶咎也。
  何爲“形法”?我們也來看看《漢書·藝文志》的原文記載:
  《山海經》十三篇。《國朝》七卷。《宮宅地形》二十卷。《相人》二十四卷。《相寶劍刀》二十卷。《相六畜》三十八卷。右形法六家,百二十二卷。形法者,大舉九州之勢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數、器物之形容以求其聲氣貴賤吉凶。猶律有長短,而各征其聲,非有鬼神,數自然也。然形與氣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無其氣,有其氣而無其形,此精微之獨异也。
  何爲“術數”?“術數”即“數術”。依照《漢書·藝文志》記載,凡天文、曆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等六種,都屬于數術類文獻,包括天文二十一家、曆譜十八家、五行三十一家、蓍龜十五家、雜占十八家、形法六家。對于“數術”的解釋,《漢書·藝文志》記載:
  數術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職也。史官之廢久矣,其書既不能具,雖有其書而無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春秋時魯有梓慎,鄭有裨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韋。六國時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漢有唐都,庶得粗觕。蓋有因而成易,無因而成難,故因舊書以序數術爲六種。
  從以上《漢書·藝文志》的記載來看,目前大多數學者把帛書《木人占》歸屬于“術數”類是沒錯的,只是太寬泛了,幷不準確。那麽,到底是屬于雜占、形法兩類中的哪一種?我們還要結合《漢書·藝文志》中對雜占、形法的解釋和帛書《木人占》中的內容與圖形來理解。
  本人認爲帛書《木人占》的性質不屬于“形法”類文獻,其依據就是《木人占》中所繪圖形幷不屬于“形法”中所指的“九州之勢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數、器物之形容”,“形法”强調的“形與氣”,也不在《木人占》的內容之列。因此,帛書《木人占》當爲“雜占”類文獻。
   
  “雜占”之法就是通過“紀百事之象”,以“候善惡之征”,“占事知來”。意思是指各種占卜家通過觀察事物之徵兆或利用卦象的組合而察知自然人事的變化、運行規律。而帛書《木人占》中的內容我們暫且不能詳知,但從陳松長先生的介紹中,我們知道帛書《木人占》共有99個不規則的圖形,方形、匡形、梯形、三角形、井字形、十字形等,每個圖形內都有文字注釋語;占語的內容大都是占測方位吉凶的[15]。由此我們可以推斷,《木人占》是以圖形來占測吉凶的。鄭曙斌先生在《馬王堆漢墓文物神秘因素散論》一文中提出一些推論,可以進一步幫助我們理解帛書《木人占》的性質:漢代以天測人,以物測人,所采用的符號有語言文字、綫條圖形、色彩(紅與黑)等,其實質是破譯既定信息同人事的對應關係。星占、刑德、物占都各有不同的取得信息的途徑,占星的信息來自星體變化,刑德的信息來自九宮運行,而卦象圖、木人占通過圖形獲得信息。一切奇异的現象被看成稍後將要發生變异的徵兆,同時也是它的原因,奇异現象和以它爲徵兆的吉凶之間是靠一種不能進行邏輯分析的神秘聯繫連結起來的,而古人把陰陽五行原理當作這種聯繫的契機,故陰陽五行觀念滲透到了占卜、星命、擇吉等諸多方面,中國的陰陽觀念發生于三代,到了漢朝和五行的觀念同樣發展成爲中國哲學以致宗教迷信的根本觀念[16]
  我們再結合《漢書·藝文志》中列舉的十八家“雜占”的書名綜合思考,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帛書《木人占》的性質就是指占卜家們通過不同形狀的圖像來記錄、推斷事物的怪异徵兆來察知自然人事的變化、運行規律,爲人類的將來行爲提供指導服務的“雜占”之書。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8年4月13日。)


[1]周世榮:《略談馬王堆出土的帛書竹簡》,《馬王堆醫書研究專刊》第2輯1981年。
[2]鄭曙斌:《馬王堆漢墓文物神秘因素散論》,《南方文物1996年第3期
[3]陳松長:《帛書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出版。
[4]陳松長:《帛書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出版。
[5]陳松長:《帛書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出版。
[6]徐志嘯:《論楚文化的分期、特點與地位》,《中州學刊1992年第2期 。
[7]李學勤:《馬王堆帛書與〈鶡冠子〉》,《江漢考古,》1983年第2期
[8]曾憲通:《四十年來古文字學的新發現與新學問》,《學術研究1990年第2期
[9]楊立新:《秦漢荊湘地區的學術文化》,《江漢論壇, 》1990年第5期 。
[10]劉 釗:《出土簡帛的分類及其在歷史文獻學上的意義》,《厦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6期。
[11]彭德:《中國美術新論(〈中華美術志〉導言)》,《西北美術1997年第4期
[12]陳松長:《馬王堆帛書藝術簡論》,《藝海2005年第2期;《馬王堆學淺論》,《江漢論壇2006年第11期;《帛書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出版。
[13]鄭明耀:《圖說中國書法史——兩漢書法(上)》,《中國鋼筆書法》2006年第2期。
[14]駢宇騫:《出土簡帛書籍分類述略(數術略)》,《中國典籍與文化2006年第2期
[15]陳松長:《帛書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出版。
[16]鄭曙斌:《馬王堆漢墓文物神秘因素散論》,《南方文物199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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