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利楚简试读

作者:何有祖  發布時間:2005-11-27 00:00:00

（首发）　

　　張春龍先生的《慈利楚簡概述》一文詳細介紹了慈利楚簡[1]，張文將發表于1995年第2期《考古學報》以及《湖南考古漫步》的慈利楚簡分爲甲、乙兩部分，並附釋文（爲方便引用，下文徑稱“原釋文”），筆者受張文啓發，更受簡帛論壇諸談友砥礪，有一些心得，今不揣淺陋，寫成以就教于方家。 

甲3：……自者，其身果死則免于罪安（焉），其身不[死則]
　　“者”，原釋文缺。據圖版，“自”、“其”之間實有一字作。郭店《成之聞之》3號簡“者”作，與之形同。字當釋為“者”。

　　“罪”後一字，原釋“女”。其圖版作，“另眼”先生看作“安”，而讀作“焉”並屬上讀，且在“不”後補“死則”兩字[2]，文義甚恰。“"八風不動”先生則讀作“自者，其身果死則免于罪，女（如）其身不[死則]”[3]。似亦可通。《論語·述而》“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如”字用法同。
      準此，在圖版不清的情况下，兩解似皆可成立：
     1、字隷作“女”，讀作“如”，下讀。
     2、字隷作“女”，看作“安”之殘筆（直接以為“安”之殘筆亦可），讀作“焉”。 

甲4：[兄]弟相爱也，則尃（傅）慼（戚）不發（廢），（弔）死昏（問）疾則
　　“弟”，圖版作，原釋文作“弗”。楚簡的“弗”字作：

　　 （郭店《忠信之道》5）    （上博《緇衣》16）

　　與之差異較大。當非“弗”字。而楚簡“弟”字作

　　（包山楚簡138）  （上博《周易》8）

　　與其形同。字當釋為“弟”。“弟”前可補“兄”字。《墨子·兼愛》：“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調。”

　　“尃”，原釋文作“親”。其圖版作。楚簡有“尃”字作

　　（郭店《老子甲》12）        （郭店《成之聞之》27）

與之形同。字當釋作“尃”，讀作“傅”。“傅”指師傅。《禮記·內則》：“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鄭玄注：“外傅，教學之師也。”《漢書·元帝紀》：“冬，詔曰：‘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傅”後一字，圖版作，原釋文疑為“慼”字，可从。郭店簡有“戚”字作（《語叢一》34），與其上部所從正同。《廣韻·錫韻》：“戚，親戚。”

　　“”，原直接寫作“調”，按右部从“周”不誤，但左部應從“尸”。字以“周”為聲。“周”上古屬幽韻章紐，而“弔”屬宵韻端紐，音近可通。文獻從“周”之字與從“弔”之字常可通用。如“䘟”，《說文》：“讀若雕”。“”當讀作“弔”。《淮南子·脩務訓》：“布德施惠，以振困窮，弔死問疾，以養孤孀”。  

甲8：……昌其淳虎（乎）？寧子曰：“吾聞……”

　　“昌”，原釋文未釋。圖版作，當是“昌”字。同樣的字形楚簡三見，分別是：

　　    以逾～露                 郭店《老子甲》19  

　　     故大人不～（倡）流     郭店《緇衣》30

　　     上苟～（倡）之          郭店《成之聞之》9，

　　第1例，《郭店楚墓竹簡》直接釋作“甘”[4]。《戰國文字編》則分別在“甘”字頭與“昌”字頭下收錄此字。《郭店楚簡校釋》直接作“甘”[5]。 
　　按：釋作“甘”，固然與帛書甲乙本、今本皆合。但“甘”字楚簡較為常見，作（上博《孔子詩論》24），與上揭第2、3例“昌（倡）”字形相同。所以我們傾向于將第1例郭店《老子甲》19號簡的隷作“昌”，看作是“甘”字之訛。以下將通過分析古璽的“昌”字，以考探形變化之軌迹：

　　A、（《璽匯》4975）→（《璽匯》5390）→（楚簡）

　　B、（《璽匯》4975）→（《璽匯》4981）→（《璽匯》4977）→（楚簡）

　　A型“昌”字變化顯著特點是：“日”由“曰”的上部[6]，移到“曰”的內部，即由到。需要證明的是“日”的圓化。這恰好由B型解決了。因為B型“昌”字變化的顯著特點正是“日”的圓化。同時B型由到所存在位置變化的問題也由A型提供了依據。所以將釋為“昌”是沒有問題的。另外，曾候乙墓54號簡“”，蕭聖中先生認為其下部即從“昌”[7]，是比較有道理的。總之，隷作“昌”而讀作“倡”。，原釋文未釋，左從“邑”而右從“德”，當隷作“”，讀作“德”。《逸周書·武穆解》：“敬惟三事，永有休哉！三事：一，倡德，二，和亂，三，終齊。”校注：“‘倡’同‘昌’，昌大，昌盛。”[8]

　　“淳”，原釋為“乘”，圖版作“”，左部殘，右部與郭店《成之聞之》4號簡“淳”作所從相似。疑為“淳”字。《國語·鄭語》：“夫黎為高辛氏火正，以淳燿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韋昭注：“淳，大也。”《史記·秦本紀》：“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聖人之治也。”“昌（倡）德其淳乎”，意即盛德大矣。 

甲9：兽（戰）不（誅）善（誅）[惡]

　　“”，圖版作，原釋文作“斗”。按釋“斗”文義未安。“”楚簡數見，多讀作“誅”，如：

　　           竊鉤者～（誅）     郭店《語叢四》8  

　　、    天將～（誅）焉    上博《容成氏》50、53

　　“”當讀為“誅”。末尾疑可補“惡”字。釋文作“兽（戰）不（誅）善（誅） [惡]”，指戰爭不用以誅善，而用以誅惡。《漢書·胡建傳》：“建亦已有成奏在其懷中，遂上奏曰：‘臣聞軍法，立武以威衆，誅惡以禁邪。’”《春秋繁露·王道》：“善無細而不舉，惡無細而不去，進善誅惡，絶諸本而巳矣。”

 

乙1  既履勿（當）逃以坐。一鼓而勃，良（兩）鼓而囗，三而

　　“履”，從原釋。《說文》：“履，足所依也。”《莊子·天道》：“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 “既履”指已經身臨戰事。“勿”，原釋文作“弗”，圖版作，是“勿”字。“”，以“尚”為聲，讀為“當”。“逃”，原釋“宜”，圖版作，字作“兆”，疑為“逃”之殘。《說文》：“逃，亡也。”此指逃離戰事。“以”，原釋文未釋，圖版作，是“以”字。《助詞辨略》：“以，猶而也。”《漢書·高帝紀》：“南浮江漢以下。”“坐”，原釋文未釋，圖版作。九店56號墓簡18“坐”字作與之同。字疑釋為“坐”[9]，讀作“挫”。“挫”指挫敗。《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爲天下笑。”“勿當逃以坐（挫）”疑指不當退却而使戰事遭受挫敗。
　　“勃”，原釋文未釋，圖版作，即“孛”，當為“勃”之殘筆。“勃”指氣勢旺盛。《左傳》莊公十一年：“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杜預註：“勃，盛貌。”“一鼓而勃”指戰爭中第一聲戰鼓能讓軍隊的氣勢變得旺盛。《左傳》莊公十年云“一鼓作氣”。《吴越春秋》云：“一鼓皆振”[10]。｝
　　“勃”後一字，圖版作，原釋文未釋，包山2號墓簡218、240“良”字分別作、，與之形近，疑即“良”字。“良”可讀作“兩”。“良”、“兩”上古音韻同。文獻亦有通作之例。《周禮·夏官·方相氏》：“敺方良。”鄭注：“方良，罔兩也。”《集韻·養韻》：“蜽。《說文》：‘蝄蜽也’。或作魎、良，通作兩。”信陽簡2－04“一良圓軒”，彭浩先生即讀作“一兩圓軒”[11]。《廣雅·釋詁》：“兩，二也。”“良鼓”即“兩鼓”。“而”後一字作，原未釋，下部從“止”，待考。

　　本簡釋文作“既履勿（當）逃以坐。一鼓而勃，良（兩）鼓而囗，三而”。

 

乙3：善矣，未可以戰，王曰：“（越）邦之中，（病）者吾問……”

　　“”，原释文讀作“貧”。按“”從“方”聲，恐當讀作“病”。包山223號簡，即讀作“病”。“病”指疾病。《國語·吳語》：“越國之中，疾者吾問之，死者吾葬之，老其老，慈其幼，長其孤，問其病，求以報吳。願以此戰。[12]”“邦”與“國”，“病”與“疾”意同。同樣的句式尚见于慈利簡48—1，张春龙先生原释文作：“止中貧者吾昏止死”。今按，該句當讀作“[（越）邦]止（之）中，病者吾昏（問）止（之），死[者吾葬之]。”“貧”，亦當是“病”字誤釋。

　　乙3與.簡48－1內容部分重複，不可能是同一支簡。 

乙4：則囗於陵則衡，退則囗，（贛）則囗行，囗囗囗，囗囗囗

乙4残泐，原未釋。圖版約可見19字。以下略作辨識。

第1、5、8、11字皆為“則”字，圖版作，仍較為清晰。

第2字作，待考。第3字作，是“於”字。第4字作，是“陵”字。

第6字作，上部從“角”下部“矢”之上筆雖略嫌脫落，但從“矢”仍可辨識，正是“衡”字《說文》古文寫法。楚簡有“衡”字作：（曾侯乙墓43號簡）、（曾侯乙墓64號簡），另從“行”從“止”，較簡文此字為繁。“衡”字右下有墨點，其後可用逗號斷開。
　　第7字作，下從“止”，疑為“辵”之殘，是“退”字。楚簡“退”字有作：（郭店《老子乙》11號簡）、（上博《孔子詩論》3號簡），與簡文同。第9字作，似為“焦”字之殘。《璽匯》2077、2081，原釋作，吳振武先生改釋作“”[13]，《戰國文字編》從之[14]。字當從“焦”。待考。
　　第10字作，從“章”從“次”從“土”，是“”字。《璽匯》0008號楚印有字從“章”從“次”從“口”，江陵天星觀1號墓楚簡有字從“章”從“次”從“貝”，以“欠”為聲，李家浩先生皆釋作“贛”。[15]簡文“”當以“欠”為聲，疑讀作“贛”。
　　第12字作，待考。第13字作，是“行”字。第14字作，第15字作，皆待考。第16字作，構形與郭店《五行》32號簡“顔色”合文作同，惟下部所從為“頁”或“鳥”。若從“頁”，而“頁”與“首”可同義互換，疑釋為“顔首”，九店56號墓5號簡有“顔首”作可以為證。若從“鳥”，則釋為“顔鳥”合文，待考。餘三字圖版已不可辨識，皆待考。

　　釋文作“則囗於陵則衡，退則囗，（贛）則囗行，囗囗囗，囗囗囗”。因數字未能釋讀，文意還需進一步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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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張春龍：《慈利楚簡概述》，載艾蘭、邢文編：《新出簡帛研究》，文物出版社，2004年12月，第4～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