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風曲目》釋讀（摘要）

（台灣南台科技大學教授）

　　《上博四·采風曲目》是一篇很重要的歌詩作品，是目前唯一一篇明確記載先秦歌詩曲目及宮調的文章。原考釋者馬承源先生已經作了基本而重要的釋讀，其後陸續補充的作者有：
　　季旭昇《上博四零拾》，簡帛研究網，2005.2.12
　　董珊《上博四雜記》：《讀上博藏戰國楚竹書(四)雜記》，簡帛研究網，2005.2.20
　　陳斯鵬《上博四小記》：《初讀上博竹書(四)文字小記》，簡帛網，2005.3.5
　　陳劍《葛字小考》：《上博竹書“葛”字小考》，武漢大學簡帛網2006.3.10
　　蘇建洲《楚文字四則》：《楚文字考釋四則》，簡帛研究網，2005.3.14
　　楊澤生：讀《〈上博四〉札記》，清華簡帛網2005.3.24
　　何有祖《上博四劄記》：《上博楚竹書（四）劄記》，簡帛研究網2005.4.15
　　黃鳴《采風零拾》：《上博四〈采風曲目〉零拾》，簡帛研究網。2005.12.30
　　陳思婷《上博四讀本·采風曲目》，台北：萬卷樓圖書公司，2006待版
　　由我指導陳思婷小姐撰寫的《上博四讀本·采風曲目》已經完成全篇的釋讀工作，現在把摘要公佈，以就教於時賢大方。文字儘量用寬式隸定，注解只寫出我們採用的說法（見於上揭的，文章名不另標出），凡是沒有特別加注的，大都是原考釋的意見。
　　【原文】
　　──又1▄，《子奴思我》2▄。宮穆3：《碩人又文》4──又▄。宮巷5：《喪之末》6▄。宮訐（衍）7：《疋共月》8，《野又葛》9▄，《出門以東》10▄。宮11：《君壽》12【簡一】
　　……》▄《將美人毋過吾門》13▄，《不寅之媑》14▄。徙商15：《要丘》──又（有）》16▄，《奚言不從》▄，《豊又酉》▄。（曾）商17：《高木》▄。訐（衍）商18：《【簡二】
　　……》▄訐（衍）徵19：《牧人》▄，《（場）人》20▄，《蠶亡》▄，《氏》21▄，《城上生之葦》▄。《道之遠爾》▄，《良人亡不宜也》▄，《弁也遺玦》22▄。徵和23：《輾轉之實》24▄。【簡三】
　　……》▄，《亓翱也》25▄。《鷺羽之白也》26▄。（曾）羽27：《子之奴》28▄。訐（衍）羽：《北野人》▄，《鳥虎》29▄，《咎比》▄，《王音深浴（裕）》30▄。羽（索）31：《嘉賓慆喜32》【簡四】
　　……居》 ▄，《思之》▄，《茲信然》▄ ，《技詐豺虎》33【簡五】
　　《句吳君毋死》34▄。【簡六】
　　【注釋】
　　1又：原考釋均以為曲目名。董珊先生視為音樂術語的一種，謂似指眾人和聲。思婷以為這可能表示以手足節聲之聲配合音樂發出節拍，或有節奏樂器伴奏之意。
　　2子奴思我：拙意以為與《毛詩·鄭風·褰裳》“子惠思我”意思相近。
　　3宮穆：董珊先生據《淮南子·天文訓》，讀“穆“為“繆”，古字通，均訓為“和”，因主“宮穆”即變宮，即較“宮”低半音（一律）的音名。
　　4碩人又文：原考釋以《碩人》為一篇目、《又文又》為另一篇目。並以為《碩人》即《詩·衛風·碩人》。旭昇案：“又”為對曲目的補充說明，則“又文”與“又”不應連讀。本簡以“碩人又文又”連讀，中間不加標點符號，則本曲目似應讀為“《碩人又（有）文》──又”，謂“碩人有文彩”──本曲有節奏樂器伴奏。據此，本篇與《毛詩·衛風·碩人》未必有關。
　　5宮巷：董珊先生謂“巷”疑讀為“弘”，似指宮音之弘大者，即低音區的宮音。
　　6喪之末：思婷以為：“喪之末”可能即“喪歌之末曲”。
　　7宮訐：董珊先生謂“訐”相當於曾侯乙編鐘銘表示低音區之音階名前綴“遣”，讀為“衍”，訓為“大”、“廣”。在簡文中，“宮訐”、“訐（衍）商”、“訐（衍）徵”、“訐（衍）羽”分別指低音區的宮、商、徵、羽，都較正音低一個八度。
　　8疋共月：楊澤生先生《上博四札記》讀為“糈供月”，謂古代有祭祀日月星之俗。
　　9野又葛：陳劍先生釋。不過，董珊先生釋為“園有（蔬）”也還是有成立的可能。蔬雖然應該生在園中，如今生在野地，似違反常理，但詩有違反常理而張力更強者（如《毛詩·鄘風·牆有茨》），是“野有蔬”之釋仍不能完全排除。
　　10出門以東：思婷案：與《詩·鄭風·出其東門》似有某種關聯。
　　11宮：“宮”，原考釋以為“分類聲名”。董珊先生改釋“”為“祝”，並以之與下一曲目“君壽”連讀為“宮：祝君壽”。旭昇案：字當依原考釋釋“”，讀為曾侯乙編鐘銘之“”，“”從“尤（為／之）”聲，“”從“右（為／之）”聲，二字聲韻畢同。曾侯乙編鐘C.65.中.3.3銘云“姑洗之宮”，黃翔鵬先生《先秦音樂文化的光輝創造──曾侯乙墓的古樂器》以“”為“高一古代音差的後綴”，並云：“此鐘的古鼓音標音為宮，而實測音高則比應有音高高出一個古代音差。按弦律來看，以三分損益律之?為空弦時，宮音的標準音位應在十二徽之左方，此鐘的實際音高恰在十二徽，其位置卻在宮音之右。不承認弦律，這條銘文也就無從解釋。”
　　12君壽：旭昇案：“君壽”下沒有代表曲目名結束的標點，第二簡上端又殘，所以不排除本曲目名也有可能是“君壽……”。
　　13將美人毋過吾門：原釋為兩篇目。陳劍先生連讀為一篇。可從。
　　14不瞚之媑：“瞚”從蘇建洲先生釋。
　　15徙商；思婷按：楚系“徙”字或作“”（包259），與本簡此字形相近，若是，則可釋為“徙商”，可能意味此為商音的鄰近音。
　　16要丘有：原考釋以為“篇目”。思婷按：當讀為〈要丘〉──有。又季師旭昇《說婁要》指出甲骨文“婁”、“要（腰）”同字，戰國以後逐漸分化。是此曲目隸為“要丘”、“婁丘”均無不可。
　　17商：董珊先生讀為“曾商”，以為“曾”表示某音下方386音分的大三度。以此例簡文，即：若以宮為Ｃ，“曾商”為下方的^ｂＢ。
　　18訐商：董珊先生讀為“遣（衍）商”，以為比正音商低一個八度。
　　19訐峉：董珊先生《上博四雜記》讀為“遣（衍）徵”，以為比正音商低一個八度。
　　20人：旭昇案：本曲目上為“牧人”，下為“蠶亡”、“氏”，似皆與民生職務有關。以音求之，似可讀為“場人”，《周禮·地官·場人》：“掌國之場圃而樹之果蓏珍異之物，以時斂而藏之。凡祭祀賓客共其果蓏，享亦如之。”當然，也不排除讀為《陳風·宛丘》“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之“湯人”，即“蕩人”。“人”下契口處之墨丁並不明顯，也不排除“人蠶亡”連讀為一曲目。
　　21氏：原考釋將“氏”釋為“毳氏”，可從，但似應解為“掌獸毛之官”，《周禮·春官·司服》：“祀四望山川，則毳冕。”鄭玄注引鄭司農云：“罽衣也。”以獸毛織衣也。
　　22弁也遺玦：思婷按：從考古所顯示的情況來看，做為裝飾的“夬”可能是似環而缺之“Ｃ形玦”，佩帶在頭骨兩側的耳部，有可能是以線繫縛後由帽子垂至耳際，戰國時期漸漸少見；也有可能為針形似錐有孔之“耳飾玦（瑱）”，大者自弁帽垂至耳際，小者或直接塞入耳孔。〈弁也遺夬〉意思可能是“弁帽上的玦遺失了”。
　　23峉和：董珊先生《上博四雜記》據《淮南子·天文》“（不）比於於正音故為‘和’”，主張“徵和”即較“徵”音位低半音（一律）的音名。
　　24輾轉之實：“輾轉”從董珊先生釋。“實”從陳斯鵬先生釋。
　　25亓翱也：旭昇案：此字左旁疑從“鳥”而殘，右上部件作用待考，右旁下從“皋”，似可讀“翱”。
　　26鷺羽之白也：從董珊先生讀。
　　27羽：董珊先生釋為“曾羽”，以為“曾”為表示某音下方386音分的大三度。
　　37子之奴：“”，從陳斯鵬先生釋。旭昇按：此字左旁實從“視”，但在偏旁中與“見”通用，此字直接隸定可作“”，右旁從三“戈”，恐與從“戔”同，當作聲符用，則此字仍當讀為“賤”，左旁義符為“視”，其義或即為“賤視”、“鄙視”。〈子之奴〉或可釋為“你所鄙視的奴隸”。
　　28訐羽：董珊先生釋為“衍羽”，以為指低音區的羽，較正音低一個八度。
　　29鳥虎：“鳥”字從楊澤生先生釋。
　　30王音深浴：旭昇案：“王音深谷”可能讀成“王意深裕”、“王言深裕”。“音”可讀為“意”，見《上博三讀本·恆先》拙說，“深裕”，謂深而寬容。
　　31羽：“”，何有祖先生隸定。旭昇案：“”讀為“索（心／鐸）”（“索”或隸作“素”，索素本一字，“素”在心紐魚部），曾侯乙編鐘下一·三“剌音之羽曾，附於索（素）宮之”、下二·四“屖則之徵曾，附於索（素）商之”，“索”為音名前綴。曾憲通先生《曾侯乙編鐘標音銘與樂律銘綜析》以為“索（素）宮之”與“索（素）商之”分別出現在標音銘“徵曾”和“羽曾”的背面樂律銘中，應是此二音的特別說明。素有大素、小素之分，鐘銘之素應指小素，此處的小素非指高八度的律名，而是指低一律的律名，亦就是與傳統周律相符而與曾律不合（曾國律音比傳統周律高一律），所以才有必要在樂律銘中特別指出“姑洗之徵曾”，“附（符）于素宮之”，“姑洗之羽曾”，“附于素商之”，大意是說：姑洗律之徵曾，符合於姑洗律之宮（角）；姑洗律之羽曾，符合於濁姑洗律之商（角）。崔憲先生《曾侯乙編鐘鐘銘校釋及其律學研究》47頁釋云：“用弦律解釋，‘素宮’當為‘弦宮’，即‘宮弦’。‘剌音之羽曾’的音高相當于琴的宮弦12徽，靠近11徽而接近宮弦上方的大三度。故稱‘附于索宮之’。根據琴律的律學特性分析，姑存此一解。”
　　32嘉賓慆喜：董珊先生讀為“嘉賓道喜”。旭昇案：也有可能讀為“嘉賓慆喜”，《說文》：“慆，說（悅）也。”
　　33技詐豺虎：“豺”從楊澤生先生釋。何有祖先生讀為“技詐豺虎”指如豺虎般欺詐，行為不端。
　　34句吳君毋死：思婷讀。黃鳴先生讀為“苟吾君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