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有介(從氵)”試解
作者:王三峡  發布時間:2007-01-14 00:00:00

(長江大學文學院)

(首發)

  新蔡楚簡中三次出現“大川有”:[1]
  甲三21:……食,卲(昭)告大川有,少(小)臣……
  零9、甲三23、57:……食,卲(昭)告大川有,曰:“於(嗚)唬(虖)(哀)哉!少(小)臣成(暮)生早孤……
  零198、203:有祱(祟)見於大川有,少(小)臣成敬之瞿……
  目前已有多位學者提出詮釋意見。何琳儀先生認為:“”字左從“水”,右從“介”聲。字書所無,疑水害之“害”的專用字。[2]楊華先生認為:“”即“江介”之“介”,解作“岸”;[3]范常喜先生認為“有”可讀作“洧界”,即洧水邊上。[4]宋華強先生認為:“大川有”與古書中的“泰龜有常”、“大筮有常”構型相同,“大川有”即“有(匄)之大川”,意思是“對我們有恩賜的大川”。[5]
  宋華強先生評前三家解說之不足,頗有道理,然而對宋先生的解說,我們也有些疑惑。古人心中,天地神靈對人類有恩賜的很多,其他神靈為什麼不見讚美為“有”,獨“大川”享此殊榮?
  “大川有”,“有”字當如何琳儀先生所言,為從水介聲的形聲字。楊華先生將其讀作“介”,也是合理的。但是,兩位先生對其詞義的解釋,卻是我們不贊成的。竊以為,“”,讀作“介”,義同“甲”,“有”即指有甲的水族。
  “介,甲也”,為經傳常訓。唯“甲”本是“鎧甲”之義,後又喻指動物堅硬的外殼,“介”也就泛指甲殼類動物。
  《大戴禮記·曾子天圓》曰:“毛蟲之精者曰麟,羽蟲之精者曰鳳,介蟲之精者曰龜,鱗蟲之精者曰龍,倮蟲之精者曰聖人。”又曰:“介蟲介而後生,鱗蟲鱗而後生”,王聘珍解詁云:“介蟲,龜鱉之屬,水居陸生者。” 《禮記·月令》:“其蟲介”鄭玄注:“介,龜鱉之屬。”《呂氏春秋·孟秋》:“介蟲敗谷”,高誘注:“介蟲,龜屬。”《管子·幼官》:“以介蟲之火爨”,尹知章注:“介蟲,北方玄武。”《淮南子·說山》:“介蟲之動以固”。“介”或“介蟲”,無論被解釋為“龜鱉之屬”、還是“北方玄武”,抑或強調“介蟲介而後生”、“介蟲之動以固”,都是因為此類動物有著類似於鎧甲的堅硬外殼。
  五蟲之中“介蟲”與“鱗蟲”的關係最密切,因為都屬水族,故每每並舉。《孔子家語·執轡》:“介鱗夏食而冬蟄。”蔡邕《郭有道碑文》有“鱗介之宗,龜龍也。” 左思《魏都賦》有“鱗介浮沉”句可證。
  然而甲殼類生物不全是水族,也有陸居的。《禮記·月令》:“介蟲敗穀。”正義曰:“介,甲也。甲蟲屬冬。敗穀者,稻蟹之屬。”“ 稻蟹之屬”當以陸居為主。或許為了與陸居類介蟲以及表“甲胄”之義的“介”字相區別,使意義表達更明確,新蔡簡中除了指明作祟之物與“大川”有關外,還將“介”字添加了“水”旁形符。而“”與“介”字的關係,正如楚簡中的“”與“行”之間的關係一樣,前者為後起區別字。
  “有”即“有介”。“有介”於文獻有征。
  《鹽鐵論·險固》:“故龜猖有介,狐貉不能禽;蝮蛇有螫,人忌而不輕。故有備則制人,無備則制於人。”
  《史記·龜策列傳》記載,宋元王時漁者得大龜,元王本打算仿聖人而遣之。衛平反對,以為當初是因為“人民莫知辨也,與禽獸相若,谷居而穴處,不知田作……聖人別其生,使無相獲。禽獸有牝牡,置之山原;鳥有雌雄,布之林澤;有介之蟲,置之溪谷。”“有介之蟲,置之溪谷”,正與新蔡簡中的“大川有”兩相印證。
  “有介”或“介蟲”不限於龜鱉,然而每每舉龜鱉以為說。而“龜”通常被認為是通靈“寶物”,是否會作祟於人?誠然,龜鱉作祟禍害人類之事少有,但並非沒有。《龜策列傳》中就有“此無他故,其祟在龜”的說法。《漢書·五行志》曰:“時則有龜孽,時則有雞禍。”又曰:“時則有介蟲之孽,時則有犬禍。”皆可為證。另,新蔡楚簡乙一22:“有敓(祟)見於司命、老童、祝融、穴熊。”天神祖宗尚且作祟為禍,何況龜鱉之族呢?
  《論衡·祀義》曰:“病作卜祟,祟得脩祀。”《五行傳》曰:“聽之不聰,有介蟲之孽。”《法言·問明》謂“不聰,實無耳也。” 《淮南子·說林》曰:“鱉無耳,而目不可以瞥,精於明也。”由新蔡簡的“有祱(祟)見於大川有”猜想,平夜君成此次患病或許是耳疾?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07年1月10日。)
   
[1]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新蔡葛陵楚墓》,大象出版社,2003年,189、215頁。
[2]何琳儀:《新蔡竹簡選釋》,《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3期5頁。
[3]楊華:《新蔡簡祭禱禮制雜疏(四則)》,《簡帛》第一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10月。
[4]范常喜:《讀簡帛文字劄記六則》,簡帛網,2006-11-13。
[5]宋華強:《楚簡神靈名三釋》,簡帛網, 2006-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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