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上博六》札記三則

作者:何有祖  發布時間:2007-07-17 00:00:00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一）

智（知）亡（無）不（亂）矣。是故魚（語）道之：“君子行，……” （《孔子見季桓子》 5號簡
　　語，原釋爲“魚（吾）”，疑當讀作“語”，可指俗話、諺語或古書中的話。《禮記·文王世子》：“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穀梁传·僖公二年》：“語曰：‘脣亡則齒寒。’”范甯注：“語，諺言也。”《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
　　 

（二）

（閑）（車）（衛），興道學，禁言不當亓（其）所  （《孔子見季桓子》 17號簡[1]）
　　禁，原釋爲“爯（稱）”。按：楚簡爯（稱）字作：、、（《魯穆公問子思》1、3、5號簡），與簡文不類。字疑當釋爲“禁”。《古文四聲韵》引《古老子》“禁”字作，[2]與之形同。禁，指牽制；約束。《戰國策·秦策四》：“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爲帝若未能，於以禁王之爲帝有餘。”《韓非子·外儲說右下》：“馬欲進則鈎飾禁之，欲退則錯錣貫之，馬因旁出。”《禮記·緇衣》：“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鄭玄注：“禁猶謹也。”孔穎達疏：“言禁約謹慎人以行，使行顧言也。”
　　“當”，原釋爲“辰（從立）（振）”。按：此字上部與“辰”有別，疑可看作從尚從立，上博五《姑成家父》7號簡有“當”字作，與之形近。字疑釋爲“當”。《国语·晉語第十四》“威與懐各當其所則國安矣”。《淮南子·原道訓》“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處之則廢氣不當其所。”
　　“禁言不當其所”，其中“言不當其所”是“禁”的賓語。《淮南子·時則訓》“禁民無刈藍以染”，句式相近。“禁言不當其所”，指對言語不得體進行約束。禮書要求言語得體，對“言”所作的規定，隨着主體所處場合不同，而有所區別，如《禮記·曲禮下》“居喪不言樂，祭事不言凶，公庭不言婦女。”   
　　 

（三）

　　凡天子飲氣，邦君食濁，大夫承薦，士受餘。     （《天子建州》甲本8號簡）  
　　    飲，原隸作從金從鳥，讀作“禽”。按：此字甲、乙本皆有，作：
　　（甲本）  （乙本）
比較而言，甲本字形尚可辨識，乙本此字右部則幾乎不能成字。因此我們以甲本爲參考。
　　楚簡有從鳥之字作：
　　《孔子詩論》10號簡
　　《孔子詩論》11號簡
其中所從鳥，與之不同。裘錫圭先生認爲此字右旁應存疑。[3]當是。我們認爲字右部當從“次”。楚簡中欠、次作爲偏旁其實有兩種寫法，如下舉字形：
　　1．《子羔》11號簡      《子羔》12號簡
　　2．《周易》26號簡       《周易》26號簡
第2型是欠、次的通常寫法。第1型則屬于變體。我們所討論的字型右部與第1型所從“欠”近似但多兩筆，疑即此種變體內部之“次”字的寫法。字疑當隸作“欽”。“欽”當以“金”爲聲，這一點裘錫圭先生已經指出：[4]
　　字應从“金”聲，似可讀為“歆”，“金”見母侵部，“歆”曉母侵部，古音相近。“歆氣”與“食濁”為對，當指攝取食物之精華部。
我們懷疑此字似可讀作“飲”。“欽”上古音屬于侵部溪纽，“飲”屬于侵部影纽，音近可通。典籍從金從今之字多可通用，[5]如《說文》：“紟，籀文作䋮。”“飲”字古本寫作“㱃”，如《戰國策·趙策四》“日食飲得無衰乎。”漢帛書本“飲”作“㱃”；《三德》12號簡“飲”寫作。是“欽”可讀作“飲”。《淮南子·時則訓》“石城金室，飲氣之民，不死之野，少皞、蓐收之所司者，萬二千里”。《論語·乡黨》“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大戴礼记·易本命》“食穀者智惠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承，與下文受，互文見義，疑指接受。《左傳》宣公三年：“用能協于上下，以承天休。” 杜預注：“民無災害，則上下和而受天祐。”薦，从整理者讀。薦指祭品。《禮記·祭義》：“奉薦而進。”簡文中的“承薦”指接受祭品。餘，可指吃別人剩下的食物。《儀禮·士昏禮》：“媵餕主人之餘，禦餕婦餘。”《禮記·郊特牲》：“厥明，婦盥饋，舅姑卒食，婦餕餘，私之也。”孔穎達疏：“食餘曰餕。婦餕餘，謂舅姑食竟，以餘食與之也。”《左傳》莊公六年“對曰：‘若不從三臣，抑社稷實不血食，而君焉取餘？’”简文似指祭祀所剩物品。
　　簡文所述似記錄了天子、諸侯、大夫、士對物品的分配細則。所記似與禮書有別。禮書“氣”一般由鬼神享受，而祭祀之餘則賞賜給生者享用，祭品相較簡文之描述頗爲粗略。而簡文所見氣、濁、薦、餘，分類細密，當是圍繞著祭品，幷據不同身份等級而析言。簡文中由天子來享受“氣”，顯示似皆據生者的身份來享有具有等級烙印的氣、濁、薦、餘。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7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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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句参看李锐先生《《孔子見季桓子》新編（稿）》，簡帛網，2007年7月11日。
[2]夏竦:《古文四聲韵》, 第33頁,《汗簡 古文四聲韵》，中華書局,1983年。
[3]裘锡圭：《〈天子建州〉（甲本）小札》，簡帛網，2007年7月16日。
[4]裘锡圭：《〈天子建州〉（甲本）小札》。
[5]高亨、董治安：《古字通假會典》第231－233頁，齊魯書社,198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