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上博六·競公瘧》中的“欽”字

作者:楊澤生  發布時間:2007-07-20 00:00:00

（中山大學中文系）

（首發）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1]（本文簡稱《上博六》）全書收戰國佚書九篇，其中《競公瘧》篇記晏子諫景公事見於《左傳》、《晏子春秋》等古書，部分可對讀。今僅就8號簡中“欽”字略作討論。下面先用通行字將此簡釋寫出來：
　　詛爲無傷，祝亦無益。今薪蒸使虞守之；澤梁使守之；山林使衡守之。舉邦為欽，約挾諸關，縛應諸市。眾
其中“詛”、“薪蒸”、“虞”、“林”、“衡”、“舉”、“挾”、“應”等詞皆從整理者濮茅左先生所釋[2]。“傷”、“梁”、“使”等詞從何有祖先生釋[3]，而“關”、“市”等詞從陳偉先生釋[4]。簡文中的“欽”字整理者讀作“斂”，謂“‘斂’，斂民財，徵收賦稅”。陳偉先生則說：
　　《周易》咸卦，竹書本、帛書本皆作“欽”。本篇“欽”似當讀為“憾”。《國語·齊語》：“山澤各致其時，則民不苟；陵阜、陵、墐、井、田、疇均，則民不憾。”韋昭注：“憾，恨也。”[5]
“欽”讀作“憾”從讀音上看是沒有問題的，但從文義上看不是很妥貼。我們懷疑應該讀“禁”，“舉邦為欽”就是舉邦為禁，這跟上下文義切合。
　　《晏子春秋·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講到晏子的有關對策：
　　公曰：“然則若之何？”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澤之雈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
所謂“不可為”就是要有山林湖澤之禁，不能亂採濫捕。而晏子的想法淵源於他的前輩管子。《管子·地数》說：
　　桓公問於管子曰：“請問天財所出？地利所在？”管子對曰：“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鐵。上有鉛者，其下有銀。一曰上有鉛者，其下有鉒銀。上有丹沙者，其下有鉒金。上有慈石者，其下有銅金。此山之見榮者也。苟山之見榮者，謹封而為禁，有動封山者，罪死而不赦。有犯令者，左足入，左足斷；右足入，右足斷，然則其與犯之遠矣。此天財地利之所在也。”
所說“謹封而為禁”與簡文“舉邦為禁”相當。
　　上面是從文義來說的。從字音來說，“欽”讀為“禁”完全沒有問題。李家浩先生在討論包山簡的“”字時說：
　　“”字應當分析為从“木”从“金”聲，古代“金”、“禁”都是見母侵部字，音近可通。《說文》手部“捦”字重文作“㩒”，《玉篇》衣部“”字重文作“襟”。此是諧聲字的例子。《戰國策·趙策一》第九章：“韓乃西師以禁秦國”，馬王堆漢墓帛書《戰國縱橫家書》第二一章與此句相當的文字“禁”作“唫”。此是異文的例子。疑簡文“”應當讀為“禁”。[6]
同理，從“金”得聲的“欽”自可讀作“禁”。
　　楚帛書乙篇11行“山川浴（谷），不欽[之]行”[7]，我們懷疑此“欽”亦讀為“禁”。《韓非子·詭使》：“夫卑名危位者，必下之不從法令，有二心無私學，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黨，又從而尊之，用事者過矣。”帛書“不禁之行”與“不禁其行”相當。至於《郭店楚墓竹簡·尊德義》“正欽，所以”[8]之“欽”是否也可以讀作“禁”有待進一步研究。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7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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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7月。
[2]同注①180－182頁。
[3]何有祖《讀〈上博六〉札記》，簡帛网，2007-7-9。
[4]陳偉《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网，2007-7-9。
[5]同上注。
[6]《著名中年語言學家自選集·李家浩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234頁。
[7]參看饒宗頤、曾憲通《楚地出土文獻三種研究》，中華書局，1993年，265頁。
[8]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8年，55、1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