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上博(六)‧天子建州》筆記
作者:蘇建洲  發布時間:2007-07-22 00:00:00

(彰化師大國文系)

(首發)

(一)

  甲本2~3號簡:“士象大夫之位,身不免。大夫象邦君之位,身不免。邦君象天子之位,身不免。”其中“象”,整理者本釋為“為”,陳偉先生改釋為“象”,可信。[1]此字在《乙本》簡2作,顯然與《上博(五)‧鬼神之明》6“象彼獸鼠”,“象”字作形近。不過後者象頭的寫法與楚系寫法不類,可參晉系銅器戰國趙十一年庫嗇夫鼎(《集成》02608):“賈氏張所為”,其中“為”作

(二)

  乙本簡6中有一字作: 。原整理者釋爲“璧”,劉洪濤先生釋為“興”,所舉例證是上博竹書《中弓》11號簡“興”字作“” 。[2]
  建洲按:釋為“興”無疑是對的。但是這個字形並非新見,如《上博(二)‧容成氏》簡13“堯爲善(興)賢”、簡21“中正之旗以(興,從水旁,讀為熊)”;《上博(四)‧曹沫之陣》37“或(興)或康”,以上可補充劉說。
  其次,何有祖先生引《天子建州》乙本簡6來證明《新蔡》甲三:134、108的字為“興”,並說:
  在“甲戌興乙亥禱之”與“庚申之昏以起辛酉之日禱之”這兩個句式中,“興”、“起”應是同義詞。如果這個推論不誤的話。上面所說的“起”讀如本字當更好。《說文》“起”段注:“起本發步之稱,引申之訓為立,又引申之為凡始事、凡興作之稱。”可見“興”、“起”皆可引申為開始。簡文“甲戌興”當强調從甲戌這一天開始。[3]
筆者以為上述說法恐有疑問:首先,字與我們所熟知的“興”上部的兩爪形並全然相同,尤其右上邊明顯接近“戶”形,頗疑左上邊是類化的結果,還是應該釋為從“門”。如同“翡”作(《望山》2.13)又作(《望山》2.13),也是一種偏旁類化的現象。[4]其次,何先生文中提到:“戊辰以會己巳禱之”的“會”訓為“至”,指“禱”的活動從戊辰這一天開始,到己巳這一天為止,這無疑是對的。但是這樣的結構顯然與“庚申之昏以起辛酉之日禱之。*”(甲三:109)相同,則李天虹先生讀“起”為“極”釋為“至”,應該還是比較好的。至於上引甲三:134、108的字,宋華強先生釋為從門,共聲,讀為“鄉”,指兩個時段之間,值得參考。[5]

(三)

  甲本簡3-4“禮者,義(儀)之兄也。禮之於廟也,不精為精,不美為美。義(△)之,精為不精,美為不美。”“義”釋為“儀”是裘先生的說法。[6]裘先生對簡文解釋說:“禮、儀二者,禮為根本,儀為形式,故有“不精為精,不美為美”及“精為不精,美為不美”之不同。禮重玄酒大羹,即以不精為精,不美為美。儀者斤斤計較於形式,故與禮反。”其中“反”字,陳偉先生認為:“守,整理者釋為“反”。今按:此釋未顧及“又”下有一筆,亦與文意不合。因為“精為不精,美為不美”,與“不精為精,不美為美”在原則上是相通的。恐當釋為“守”,遵循、奉行義。”[7]
  建洲按:從字形上來說,二說均有可能,如《新蔡》乙四100、零532、678“反(返)”作,其“反”下有一筆,與簡文“△”完全相同。其次,“守”一般作(《郭店‧唐虞之道》09)。而《上博(三)‧仲弓》08“仲尼曰:‘夫民安舊而(,重)遷[8]’”,“”一般從“”(《楚文字編》頁460),李朝遠先生指出:“古文字從厂從,一也。”[9]李天虹先生也有相近的說法。[10]換言之,“△”也可以理解形旁義近替換,而釋為“守”。但衡量二說,前說字形上比較直接,而且文意上也是較好的選擇。

(四)

  甲本簡5“文陰而武陽”,“而”字,簡文誤寫為“夫”字。乙本簡4則是正確的寫法。

(五)

  甲本簡5-6“日月=(日月)[11]得其△1,△2之以玉斗,仇讎殘亡。”先看“△1”作:(△1)
  (輔,中山王方壺)
乙本簡5字形相同。整理者釋為“央”。
  建洲按:字上從“父”,顯然與“央”不合。字應釋為“甫”,形體如於中山王方壺的“輔”的右旁,簡文讀作“日月得其甫(輔)”。
  其次,“△2”整理者曹錦炎先生釋為“根”,從文意來看應該是對的,如《晉書‧天文志》:“天似蓋笠,地法覆盆,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極之下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沱四隤,三光隱映,以為晝夜。”另外,曾侯乙墓出土E.66衣箱在象徵天圓的箱蓋上,寫了個“斗”字,譚維四先生指出“代表北斗天極”、“象徵天球的中央”,[12]可以參考。現在討論字形:(乙本5),甲本簡6字形相同,但較為模糊。“△2”上從“目”形,可參乙本簡7的“”字;下部乍看之下與《用曰》簡12“良”的“亡”旁接近,[13]但是從中間一筆的筆勢呈斜筆判斷,無疑還是“止”形,可參乙本簡1的“建”字或簡5的“武”字。何琳儀先生指出:“艮”為“見”之反文,也就是“艮”下從反人,[14]如《睡虎地‧封診式53》作。而沈培先在討論“兆”字來源說,曾根據新出堯公簋的“姚”字作[15],並舉出下列字形演變過程:*。並說:“由“人”形變成“止”形,在古文字中並不罕見。”[16]值得留意的是,“反人”之形是可以演變為“止”形的,如此正與“△2”的字形相同,可見“△2”的確可以釋為“根”。
  最後,“仇讎殘亡”根據的是陳偉先生的說法。[17]可以補充的是“讎”字亦見於《郭店‧尊德義》26“弗愛,則讎也。”字作,與簡文同形。

(六)

  甲本簡10“男女不語鹿”,“鹿”,整理者釋為“獨”(頁327-328)。何有祖先生釋為“祿”。[18]陳偉先生讀為“麗”,鄭玄注:“麗,耦也。”[19]
  建洲按:或可讀為“辱”。“辱”,泥紐屋部;“鹿”,來紐屋部,聲韻關係密切。《儀禮‧士昏禮》:“士昏禮,凡行事必用昏昕,受諸禰廟,辭無不腆,無辱。”《禮記‧郊特牲》:“天地合而后萬物興焉。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取於異姓,所以附遠厚別也。幣必誠,辭無不腆。”所謂“辭無不腆,無辱。”正與本簡相合,可為書證。

7月22日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07年7月22日。)


[1]陳偉:〈《天子建州》校讀〉,簡帛網,2007.07.13。
[2]劉洪濤:《讀上博竹書〈天子建州〉劄記》,簡帛網,2007.07.12。
[3]何有祖:〈楚簡散札六則〉,簡帛網,2007.07.21。
[4]林清源師《楚國文字構形演變研究》(台中:東海大學博士論文,1997.12)頁157。
[5]宋華強:《新蔡簡釋文分類新編》頁37。
[6]裘錫圭:〈《天子建州》(甲本)小札〉,簡帛網,2007.07.16。
[7]陳偉:〈《天子建州》校讀〉,簡帛網,2007.07.13。
[8]“遷”是陳劍先生的說法,見〈上博竹書《仲弓》篇新編釋文(稿)〉,簡帛研究網,2004.04.18。
[9]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12月)頁269。
[10]見《出土文獻研究》第7輯 頁36。
[11]“日月”合文的寫法常見於楚帛書,參《楚文字編》頁871。
[12]譚維四:《樂宮之王》(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2.3)頁105。亦參馮時:《中國天文考古學》(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11)頁275-278。
[13]何有祖:〈楚簡散札六則〉,簡帛網,2007.07.21。
[14]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頁1319。
[15]參看劉源《堯公簋銘文摹本》,“先秦史研究室”網站(http://www.xianqin.org/xr_html/articles/kychg/488.html),2007年4月13日。
[16]沈培:〈從西周金文“姚”字的寫法看楚文字“兆”字的來源〉,簡帛網,2007.04.21。
[17]陳偉:〈《天子建州》校讀〉,簡帛網,2007.07.13。
[18]何有祖:〈讀上博六札記〉,簡帛網,2007.07.09。
[19]陳偉:〈《天子建州》校讀〉,簡帛網,2007.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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