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五·君子爲禮》釋字一則

作者:劉釗  發布時間:2007-07-23 00:00:00

（厦門大學）

（首發）

　　《上博五·君子爲禮》有如下一句：
　　（肩）毋、毋。
　　《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五）張光裕釋文釋“”爲“”，隸“”爲“”，幷讀“”爲“綮”，讀“”爲“廢”，讀“”爲“痌”或“痛”。[1]
　　按“”字當讀爲“肩”，字還見于新蔡楚簡和曾侯乙墓所出析君戟銘文，爲宋華强先生所釋，其說確不可易。[2]而《上博五·君子爲禮》簡中的“”字即“肩”字乃季旭昇先生首先指出。
　　關于“”字，季旭昇先生認爲下半所從有“同”、“冋”、“”、“”四種可能，而四種可能都可以讀通，即“同”讀爲“動（搖晃）”、“冋”讀爲“竦（高聳）”、“”讀爲“袒（露肩）”、“”讀爲“蜷（縮肩）”。[3]
　　秦樺林先生認爲“（廢）”，是“低下、垂下”之義，引漢賈誼《新書·容經》：“廢首低肘，曰‘卑坐’。”爲證，幷指出 《新書·容經》有：“固頤正視，平肩正背。”句，簡文“肩毋廢”正是指“平肩”而言。[4]
　　蘇建洲先生認爲“”字從“冋”聲（見紐耕部），疑讀作“擎”（群紐耕部），二者迭韵，聲紐同爲見系。謂簡文可以讀作“肩毋廢（低下）、毋擎（上舉）”，就是肩部不上下的意思。幷引《新書·行容》：“行以微磬之容，臂不搖掉，肩不上下，身似不則，從容而任。”爲參照。[5]
　　牛新房先生認爲“”字隸作“”可從，但不應讀作“擎”，而應讀作“聳”。[6]
　　後來蘇建洲先生對此字有新的考釋，贊同季旭昇先生的意見之一讀爲“竦”，同時文章又引了陳劍先生在給其回信中對此字的見解：
　　 所從從字形上看確有多種可能，結合文意，我傾向于釋爲從“冋”之說，因可以讀爲“傾”，讀音上比讀“竦”若“聳”更爲密合。文意上看亦無問題。肩一高一低曰傾，簡文“（肩）……毋傾”正與論者已引之《新書‧行容》“肩不上下”相近。進一步說，“頃”若“傾”字楚文字未見，則簡文以爲“傾”很正常；“傾”與“仄”意義關係密切（《說文》“仄，側傾也”、“傾，仄也”、“，仄也”），“”與“仄”同從“厂”，說不定“”就是楚文字中爲“傾仄”意之“傾”所造的本字。
　　蘇建洲加有按語說：“陳劍先生此說很有道理。但是若解爲‘傾’，表示肩膀一高一低的話，則原簡的‘肩毋廢、毋’的‘廢’字詞義恐怕就沒有着落了。除非‘廢’字不作‘低下’解，則有成立的可能。謹錄其說，以伺後考。”[7]
　　按，以上諸家考釋對“廢”字字義的訓釋及對“”字詞義的推論大體沒有問題，[8]但解說字形幷不正確。我們認爲“”字其實就是“詹”字的异寫。下邊試加以論證。
　　國差甔的“”字作：
　　
　　所從之“詹”從“厂”作。
　　包山楚簡“”字作：
　　   包山楚簡174
　　“儋”字作：
　　   包山楚簡147
　　鄂君啓節檐字作：
　　1  3  3
　　所從“詹”字不從“厂”，“言”字上部所從一橫有的寫得與兩邊的兩筆相連，3形所從之“詹”字上部又多出一橫。
　　《郭店楚簡·緇衣》簡16“（瞻）”字作：
　　
　　所從之“詹”字寫法與鄂君啓節“檐”字所從之“詹”基本相同，只是上邊少了一橫。
　　《上博六·平王問鄭壽》簡7說：
　　喪。溫恭淑惠，民是望。
　　陳劍先生隸“” 爲“”幷讀爲“瞻”，其說極是。[9]“”所從之“詹”與上揭諸字所從“詹”旁不同的是字不從“言”而從“口”。造成這種异體寫法的原因，一種可能是因“言”旁與“口”旁作爲偏旁可以通用，一種可能“口”旁即是“言”旁之省。
　　“”所從之“詹”旁從“厂”作，但與國差甔“”字所從“詹”旁不同的是，其“厂”旁寫到了“”字的“”和“”的中間。換個角度說，就是如果將國差甔的“”字所從的“”旁寫到“厂”旁的上邊，再將“厂”下邊的“言”旁改寫成“口”，就會變成：
　　
形。所以從字形分析上看，陳劍先生將“”釋爲“瞻”無疑是正確的。陳劍先生還指出與“”字右旁相同的字形還見于郭店楚簡《忠信之道》簡3：“大舊（久）而不俞（渝），忠之至也。而者，信之至也。”中的“”字：
　　
　　這一比較很有啓發性。該字很有可能也是“詹”字。
　　上揭《上博五·君子爲禮》中的“”字與“”與“”不同的是“厂”旁寫在了“”與“口”的上邊，這與國差甔的“”字的寫法相同。換個角度說，如果將國差甔的字所從“”旁的“言”改爲“口”，就會變得與“”完全相同了。
　　因此，《上博五·君子爲禮》簡文的“（肩）毋（廢）、毋。”中的“”字就應該釋爲“詹”，讀爲“檐”。“檐”，舉也。《管子·七法》：“不明于則，而欲出號令，猶立朝夕于運均之上，檐竿而欲定其末。”尹知章注：“檐，舉也。”《樂府詩集·清商曲辭五·襄陽樂》：“上水郎檐篙，下水搖雙櫓。”句中“檐”字用法相同。“檐”字典籍又作“擔”。“檐”、“擔”皆用爲“肩負”義，肩擔物自然會向上抬舉，所以簡文“（肩）毋（廢）、毋詹（檐）”是說“肩膀不要下垂也不要上舉”，這與《新書·行容》：“行以微磬之容，臂不搖掉，肩不上下，身似不則，從容而任”中的“肩不上下”的說法正合。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7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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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12月
[2]《由新蔡簡“肩背疾”說到平夜君成所患爲心痛之證》，簡帛網，2005/12/7、《新蔡簡“肩”字補證》，簡帛網2006/3/14、又見其博士學位論文《新蔡楚簡的初步研究》194頁
[3]《上博五芻議（下）》，簡帛網，2006/2/18
[4]《楚簡〈君子爲禮〉札記一則》，簡帛網，2006/2/22
[5]《上博(五)》柬釋(二)簡帛網，2006/2/28
[6]《讀上博（五）札記》，簡帛網，2006/9/17
[7]《〈上博楚簡（五）〉考釋二則》，簡帛網，2006/12/1
[8]  “”讀爲“撥”亦通，“撥”訓爲“不正”，《漢語大辭典》引《管子·宙合》：“夫繩，扶撥以爲正；準，壞險以爲平；鈎，入枉而出直。” 郭沫若 等集校引 張文虎 曰：“撥，傾也，與‘正’相對。”《戰國策·西周策》：“少焉氣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前功盡矣。”
[9]《讀〈上博（六）〉短札五則》，簡帛網，2007/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