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上博六·孔子見季桓子》筆記
作者:蘇建洲  發布時間:2007-07-24 00:00:00

(彰化師大國文系)

(首發)

(一)

  簡12“亓(其)易與‘△1’之民”,其中“△1”字,整理者隸作“”,並疑與“覤”一字,“覤”,《集韻》:“覤覤驚懼貌。”(210頁)。另外,簡11“夫與‘△2’之民”。[1]還有簡19“夫子曰:與‘△3’之民”,其中“△2”、“△3”整理者原釋為“虐”(頁209、210),李銳先生則指出應與“△1”同為一字。[2]這應該是對的,三個字形如下所示:
  (△1)(△2)(△3)(△4)
三個字形以“△1”最清楚,可以作為討論的基礎。整理者隸定作上從“目”下從“虍”,表面上看是對的,如“書也缶”的“斁(擇)”字作[3]但是釋為“覤”卻無法解決問題,以目前所看到的資料,“覤”均作疊詞“覤覤”來使用,未見單用。如《莊子‧天地》:“蔣閭葂覤覤然驚曰”、《集韻‧陌韻》:“覤覤,驚懼貌。”[4]可見簡文讀為“覤之民”顯然是不行的。筆者以為這些字形實不從目,簡文字形應該釋為“”,讀為“閭”,試說如下:
  《侯馬盟書》有個人名字作“△4”,整理者依形隸定作“”。[5]吳振武先生曾指出此字應隸定為“”,釋為“攎”。[6]只要去掉“△4”的“又”旁,便與“△1”的偏旁完全相同,只是偏旁有所移動,這在古文字是屢見不鮮的。裘錫圭先生所說:“在古文字裡,偏旁位置不固定的現象很突出。”[7]如《郭店‧老子甲》13“守”作,何琳儀先生以為字形“十”旁與“又”旁上下位置互換,[8]況且一般形構正常的文字,“虍”字之上很少還會有其他的偏旁或部件。可見“△1”的確可以釋為“”。至於寫作“△2”者,可以比對:
  膚:(《新蔡》甲三291-2)(《新蔡》零292)
  [9](《包山》237) (《包山》243)
而“膚”是從“”聲的,可見“△2”亦可釋為“”。至於“△3”顯然與“△2”比較接近的,而又稍有訛變。
  筆者認為這些“”字可以讀為“閭”,二者皆為來紐魚部,雙聲疊韻,古籍常見通假。[10]《說文·門部》:“閭,里門也。《周禮》五家為比,五比為閭。閭,侶也,二十五家相群侶也。”又《周禮‧地官‧大司徒》:“五比為閭”,鄭玄注:“閭,二十五家也。”[11]其次,由簡文簡19“夫子曰:與‘△3’之民”來看,所謂“與閭之民”應是一個語法結構,其他簡11、12也應如是觀。筆者以為“與”可讀為“予”,古籍常見通假。[12]“予”即“余”,我也。《論語‧述而》:“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所以以上簡文可以讀為“予閭之民”。

(二)

  簡7“△”字,整理者釋為“”,何有祖先生根據簡17的“異”,改釋為“異”。[13]但是仔細比較二字,“異”的下半部有“大”形,但是“△”字顯然是看不到。筆者以為釋為“”,恐怕還是比較合理,可以比對下列“”與“暴”字。[14]”上面的圈形在“△”字中作“”形,這可以參照同簡簡17“興”的第一圈亦作如此形狀。但簡7整句的讀法還有待努力。
  (△)(《仰天湖》7,(《包山》41,(從政甲18,暴)
附帶一提,楚簡的“暴”字一直以來沒有比較合理的字形分析,有學者曾指出“暴”可能從“”,[15]看來不無可能。

(三)

  簡23的字形與其他簡頗有差異,看縮小圖版更加明顯,而且如整理者所說此簡“上下端皆殘”(頁221),目前看不出有證據證明簡23屬於《孔子見季桓子》的一部份。簡文原釋為“□子又(有)道,生民之”(頁221)。李銳先生擬補第一字為“君?”。筆者以為後四字除“之”外,尚有疑問。原釋為“民”者,似比較接近“屯”;原釋為“”者,似比較接近“巽”,參《仲弓》23。而原釋“生”者,由筆劃來看,不類。似比較接近“丘”,但不知如何解讀。

(四)

  《孔子見季桓子》的抄手寫了一些我們以前未見的訛變字形,如“虍”旁寫作“巠”,[16](簡19、22)便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例證。其他象“夫”、“拜”(簡15)字的寫法、簡16、18的“學”字的寫法也都比較特別。而且書手字跡之潦草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推究其原因,除了書手本身的素質外,底本字體的不熟悉恐怕也不容忽視。簡文多次出現“好”字,但均寫作,與楚文字寫作老甲8、孔子24並不相同。“”這種寫法也多見於《上博一‧緇衣》、《郭店‧語叢》。馮勝君先生曾評論說:“从子丑聲,而孔壁古文讀為“好”的字也是从丑聲的,如《說文·女部》:“,人姓也。从女、丑聲。《商書》曰:無有作。”段注云:“从本訓人姓,好惡自有真字,而壁中古文為好。”(原注:段玉裁:《說文解字注》613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上海。)《古文四聲韻》44頁下引古《尚書》“好”字寫作,與上博《緇衣》“好”字寫法相同。我們懷疑《說文》引《商書》讀為“好”的“”字,很可能就是“”的異體或訛文。”[17]就“好”字的用字習慣來看,《孔子見季桓子》的底本顯然不是楚國,可能比較偏向齊魯一系。

7月24日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7年7月24日)


[1]釋為“與”、“民”及斷句,見何有祖:〈上博六札記三則〉,簡帛網,2007.07.13。
[2]李銳:〈《孔子見季桓子》新編(稿)〉,簡帛網,2007.07.11。
[3]其他“目”形可參《古璽文編》頁81、吳良寶:〈璽陶文字零釋三則〉《中國古文字研究》第一輯(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8.12)頁153-154。
[4]宗福邦、陳世鐃、蕭海波主編《故訓匯纂》(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3初版二刷)頁2089。
[5]《侯馬盟書》(台北:里仁書局,1980.10)頁344。
[6]吳振武:〈釋戰國文字中的從‘’和從‘朕’之字〉《古文字研究》19輯 頁498。
[7]裘錫圭:《文字學概要》(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5月初版九刷)頁66。
[8]何琳儀:〈郭店竹簡選釋〉,《簡帛研究二○○一》(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1年9月)頁159。更多例證可參拙文::〈以古文字的角度討論上博楚竹書文本來源-以《周易》、《曹沫之陣》、《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為例〉,《第十八屆中國文字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台北:輔仁大學、中國文字學會主辦,2007.5.19-20),頁227-231。
[9]參宋華強:〈釋新蔡簡中的一個祭牲名〉,簡帛網,2006.05.24。
[10]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4)頁358。
[11]宗福邦、陳世鐃、蕭海波主編《故訓匯纂》(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3初版二刷)頁2402。亦參見宋華強:〈釋新蔡簡中的“述”和“丘”〉,簡帛網,2007.01.09、李零:〈“三閭大夫”考〉,《文史》54輯(2001.6)頁11-23。
[12]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4)頁352。
[13]何有祖:〈上博六札記(三)〉,簡帛網,2007.07.13。
[14]”的字形分析可參見季師旭昇:《說文新證》(上)卷四下、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頁872、王蘊智:〈出土資料中所見的“”和“龍”〉《字學論集》(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2004年9月)頁263-274頁。
[15]“晉侯之臣”2003-2-28 13:30:56在“國學論壇”中引陳劍先生的發言。
[16] 陳偉:〈上博六條記〉,簡帛網,2007.07.09。
[17] 馮勝君:《論郭店簡〈唐虞之道〉、〈忠信之道〉、〈語叢〉一~三以及上博簡〈緇衣〉爲具有齊系文字特點的抄本》,北京大學博士後硏究工作報告,2004年8月)頁38。(此書已由線裝書局出版,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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