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瘧》札記四則

作者:何有祖  發布時間:2007-07-27 00:00:00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1．偶言    7號簡
　　偶，原從禺從土，此從張崇禮先生讀，[1]不過張先生以爲：
　　“偶言”義同於“偶語”。《史記·高祖本紀》：“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集解》引應劭曰：“秦禁民聚語。偶，對也。”“偶語”與“誹謗”對言爲文，是指私下相聚議論。
　　恐與簡文本意略别。“偶”在簡文中疑指迎合。《晏子春秋》“景公問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對以愚君所信也”章：“觀上之所欲，而微為之偶”。這里的偶便有迎合之意。前文“制蔑短折祝之”疑指祝史迎合君王之意而進行占卜，與一般的占卜應有別。
　　 
　　2．矯於邑里    10號簡
　　整理者指出，“之”字前有殘文，據文意可補缺文為“內寵之臣，迫奪于國；外寵”數字。矯，違背；或通“驕”，驕縱、驕逸。，今本作“鄙”，、鄙同韻可通，郊野。
　　其中的“”，我們曾懷疑釋為“里邑”。[2]李天虹老師認為：，原簡作上下結構，只占一字位置，其後無標識符號，但此字亦不必如整理者那樣改讀。“”恐怕就是鄉里之“里”的異體，與“鄙”意近。[3]
　　按：我們懷疑“里”下面的“邑”是後補的字，相同的情形見於《競建內之》6號簡。所謂的“里邑”，多見於典籍，如：
　　《管子·巨乘马》：“逺近之縣，里邑百官，皆當奉器械備。”
　　《管子·山至数》：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皆籍粟入若干，
　　其義實與“邑里”同義，均可指鄉里。“邑里”也常見于典籍，如：
　　《墨子·尚賢中》：“凡所使治國家、官府、邑里，此皆國之賢者也。”
　　《墨子·非命中》“中實將欲爲其國家邑里萬民刑政者也。”
　　《新書·益壤》“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邑里。”
　　《呂氏春秋·誣徒》：“歸則愧於父母兄弟，出則慙於知友邑里。”
　　《後漢書·朱暉傳》：“自去臨淮，屏居野澤，布衣蔬食，不與邑里通。”
　　簡文“里邑”或“邑里”即相當於文獻中的“鄙”。
　　 
　　3．盍（蓋）必（比）死，愈（偷）為樂乎！[4]故死期將至，可（何）仁    11號簡
　　按：董珊先生指出，[5]《晏子春秋》“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章有一段文字，可與簡文對讀：
　　景公信用讒佞，賞無功，罰不辜。晏子諫曰：“臣聞明君望聖人而信其教，不聞聽讒佞以誅賞。今與左右相說頌也，曰：‘比死者勉為樂乎！吾安能為仁而愈黥民耳矣！’故內寵之妾，迫奪於國；外寵之臣，矯奪於鄙；執法之吏，並荷百姓。民愁苦約病，而奸驅尤佚，隱情奄惡，蔽諂其上，故雖有至聖大賢，豈能勝若讒哉！”
　　使《景公瘧》11號簡的歸屬有了著落，同時“必死”能與“比死者”相對應。李老師認為[6]：
　　“必死”可能指“必死者”，“必死”後也許訛脫了一個“者”字。這樣，“蓋必死偷為樂乎”當作一句讀。
　　考慮到“必死”意思上與“比死者”還是略有差別的：前者說的是必然性，後者則多了將來態勢，作爲另一可能，“必死”疑讀作“比死”。
　　“必”是可以讀作“比”的。必上古音屬質部幫紐，比屬脂部幫紐，聲為雙聲，韻為陰入對轉，音近可通。典籍從比從必之字亦有通假之例，如庇與秘，枈與柲，即可互作。[7]
　　比死，即将死。《晏子春秋》“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章：“比死者勉為樂乎！”孫星衍云：“比死，言將及死也。”《後漢書·宦者傳·呂强》：“比穀雖賤，而户有飢色。” “比死”相當於俗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中的“人之將死”。
　　文句疑讀作“蓋比死，偷為樂乎！”意即，人之將死，苟且爲樂！
　　 
　　4．神見吾逕暴【12】
　　淫，原作逕，此从董珊意見[8]：
　　“祭正”是泛稱巫卜祝史之官，“隻祟”讀“獲祟”，即“得祟”。“逕暴”之“逕”是“淫”之誤字，“淫暴”乃古書常見之詞。“坙”、“淫”與“涅”三字互訛，在古書、古文字資料中都很常見。張家山247號漢墓竹簡《二年律令·秩律》452簡“徒經”寫作“徒淫”。“徒經”亦作“徒涇”《後漢書·西羌傳》“（秦惠文王後元10年）秦伐義渠，取徒涇二十五城”。
　　按：逕，從辵從坙，其中的坙與“辵”的“止”共一橫筆。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7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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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張崇禮：《釋〈景公虐〉中的“偶言”》，簡帛研究網，2007年7月23日。
[2]何有祖：《上博六札記（三）》，簡帛網2007年7月13日。
[3]李天虹：《上博（六）劄記兩則》，簡帛網2007年7月21日。
[4]斷句參看何有祖：《上博六〈景公瘧〉初探》，簡帛網2007年7月11日；“愈”讀作“偷”，意爲苟且。參看董珊：《讀〈上博六〉雜記（續二）》，簡帛網2007年7月11日。按：此與一般“愈”字的寫法不同，但從亼從舟這個作为聲符的主體部分還在。這與《慎子曰恭儉》1號簡“俞”（參看小文《〈慎子曰恭儉〉劄記》，簡帛網2007年7月5日）字類似，字讀作“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5]董珊：《讀〈上博六〉雜記（續二）》，簡帛網2007年7月11日。
[6]李天虹：《〈景公瘧〉校讀二則》，簡帛網2007年7月26日。
[7]高亨、董治安：《古字通假會典》，第590頁，齊魯書社1989年7月。
[8]董珊：《讀〈上博六〉雜記》，簡帛網2007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