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六《競公瘧》釋“疥”及“旬又五公乃出見折”
作者:陳惠玲  發布時間:2007-10-23 00:00:00

(國立台灣師大博士班)

(首發)

一、疥
  《競公瘧》簡一“齊競公且瘧”、簡二“公且瘧”,意指齊景公所患之病,傳世文本亦可供對照。《春秋左傳·昭公二十年》:“齊侯疥遂痁”。《晏子春秋·內篇諫上·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景公疥且瘧”。《晏子春秋·外篇·景公有疾梁丘據裔款請誅祝史晏子諫》與《左傳》同。
  原考釋濮茅左先生以為:
  歷史上有兩種解讀:一取直解,說“齊景公”是“疥”、“瘧”(或稱“痁”,即“大瘧”)同患。“疥為癢疥之疾,皮膚病。一作假借,“疥”讀為“痎”,痎是小瘧,二日一發,後病情加重成一日一發之“瘧(痁)”,所說的是一個病程,由“痎”拖延,致大瘧(痁)。[1]
  濮茅左先生更進一步認為“本書題為《競公瘧》,而不題為《競公疥且瘧》,這一重要結論使千年的謎團化為冰釋,書題告訴我們齊競(景)公並不是患“疥”,也不是“疥”、“瘧”同患,而是“瘧”,由小瘧而致大瘧。”也就是說濮先生贊成歷史上的第二種解讀,把“疥”假借作“痎”,是小瘧,之後齊景公的病情演變成大瘧。所以只是一種瘧病,而沒有疥病。
  惠玲案:我們可以試著從簡本的二個“”字來探討齊景公的病情。“疥”字下從“虫”是一個很重要的“疥病”線索。“疥”是一種肉眼看不見的疥蟲感染而得的,得到此病奇癢無比,患部會產生許多紅色的小丘疹,有時可見一道道位於表皮內短短的隧道狀病灶。唐代孫思邈在《千金翼方》中即述及“瘑瘡疥癬之病皆有諸蟲”,以今醫學常識而言,確實如此。疥病乃古人常患之流行病,如:《管子·地員》:“寡有疥騷,終無痟醒”、《馬王堆帛書·五十二病方》中有一治“乾搔”的病方:“一方:取蘭根、白附、小刌一升,舂之,以酨、沐相半洎之,纔□□,置溫所三日,而入豬膏□□者一合其中。因炊三沸,以傅疥而炙之。乾而復傅者□。居二日乃浴,疥已,令”[2]。此即是治疥病之藥方。其它如《備急千金藥方》、《神農本草經》等書亦有記載疥病的醫治方式。
  因此,从虫的疥字應是指“疥病”。楚簡本與《晏子春秋·內篇》皆作“疥且瘧”,指同患有疥病與瘧病。《左傳》與《晏子春秋·外篇》作“疥遂痁”,指疥病之後又有痁(《說文》:“有熱瘧”)。我們從《周禮》對於疾病與季節的記載“春時有痟首疾,夏時有癢疥疾,秋時有瘧寒疾,冬時有嗽上氣疾”,可了解“疥”與“瘧”的好發期是夏季和秋季,因此齊景公“疥且瘧”、“疥遂痁”的病情或許可解讀為“齊景公患了疥病,之後又加上瘧病”。《競公瘧》第二簡背書“競公瘧”三字卻不言“疥”,原因可能是瘧病的病情比疥病嚴重。疥病會使患者皮膚搔癢,但瘧疾《釋名》做“瘧,酷虐也”,《說文》:“瘧,寒熱休作病”,使病人痛苦不堪,病情嚴重者將致導死亡。
  另外,在《上博四·柬大王泊旱》簡二亦出現“”字,原考以為讀作“疥”,即“疥瘡”。[3]筆者以為通觀全文,柬大王之病因與“旱”、“燥”有關,因此篇頭即書“柬大王泊旱”,“泊”字學者已提出多種解釋,但我們可以了解“旱”是對柬大王最大的威脅。“”字釋作“疥瘡”並不適宜,疥病以癢為主要症狀,而“癢”並非全文重心,今《競公瘧》一文明確疥病的字,下从“虫”,或許我們可以考慮《柬大王泊旱》的“”字為假借字。“”字,孟蓬生先生〈上博四竹書(四)閒詁(續)〉讀作“蓋”[4],周鳳五〈《上博簡四‧柬大王泊旱》重編新釋〉亦作“蓋”[5],陳偉從之[6],“蓋”即“傘蓋”,蔽雨日之用。諸先生之說可從。

二、“旬又五,公乃出,見折。”
  《競公瘧》簡十三“見折”二字,李天虹以為““折”可讀為“痊”或“悛”,指病癒。”[7]沈培釋作“見厲”[8]、蘇建洲學長作“厲現”[9]有詳盡釋讀。以下再提出一點淺見,就教大家。
  簡文“旬又五,公乃出,見折”一句,有二種思考方向。一為《晏子春秋》最後提到的“君病悛”、“公疾愈”,就是齊景公病好了。如李、沈、蘇三位先生主張。第二種情況即是齊景公接受晏子勸說,具體的行德政。“見折”,《說文》:“見,視也。”“視折”即是察視民間傷病情形。《禮記·月令·孟秋》:“命理瞻傷、察創、視折、審斷,決獄訟必端平。戮有罪,嚴斷刑。”鄭注:“理,治獄官也。”據漢人蔡邕解釋:“皮曰傷,肉曰創,骨曰折,骨肉皆絶曰斷。”此即古時治獄之官察視傷、創、折、斷情況來治人之罪。孫希旦注:“傷輕,故瞻之而已;創重於傷,故察之;折又重於創,故視之;斷又重於折,故審之。皆恐其以創重致死,矜恤之意也。”筆者以為簡文“旬又五,公乃出,見折”可能是說“過了十五日,齊景公於是外出,到民間去視察傷殘的事,以力行德政。”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7年10月20日。)


[1]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頁160。
[2]馬繼興《馬王堆古醫書考釋》,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頁619。
[3]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2。頁196。
[4]孟蓬生《上博竹書(四)閒詁》,簡帛研究網,2005.03.06。
[5]周鳳五《〈上博簡四‧柬大王泊旱〉重編新釋》,中山大學中文系專題演講,2005年3月23日。
[6]陳偉《〈簡大王泊旱〉新研》,簡帛網2006.11.22。
[7]李天虹《〈景公瘧〉校讀三则》 ,簡帛網2007.07.24。李先生又云:“‘折’在楚簡文字中較常見,除用為本字,《孔子詩論》用為‘杕’外,餘多通作‘制’。所以這裏的‘折’是否確實用為‘痊’ 或‘悛’,尚有待進一步證實。”
[8]沈培《〈上博(六)·競公瘧〉“正”字小議》,簡帛網2007.07.31。沈先生將“折”讀為“厲”,意指“厲鬼。”
[9]蘇建洲《〈上博(六)·景公虐〉補釋一則》,簡帛網2007.10.07。建洲學長以為簡文“見”應讀為“現”,“現厲”即“厲現。意思為“十五天之後,公於是出外活動,因為作祟的厲出現了(並順利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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