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安大簡“楚史類”竹簡的幾點啟示
作者:蘇建洲  發布時間:2017-10-13 14:46:02
(彰化師大國文系)
(首發)

  黃德寬先生〈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概述〉一文揭示安大簡許多重要內容,讀完令人受益匪淺。[1]其中「楚史類」竹簡所揭示的楚國先人世系特別引人注目。黃先生認為這是「楚國的一部官修史書」。
  根據黃先生所揭示的內容,可以繪製世系圖表如下:
  (1)
  帝顓頊→稱→卷章(老童)→重黎、吳回→陸終→季連→附沮→穴熊……→鬻熊→熊麗
                                                    【《史記·楚世家》】
  (2)
  老童、祝融、穴熊=老童、祝融、毓(鬻)熊=三楚先
   
  (3)
  帝顓頊→老童,是為楚先→重及黎(祝融)、吳及韋(回)。
                              ↓
                            其六子曰季連=穴酓(熊)=荊王→熊鹿(麗)
   
                                              【安大簡第一組楚史類文獻】
   
  黃先生並指出與《楚世家》等傳世文獻相比,簡本主要有6 點不同:
  一是老童為顓頊所生,不是稱所生。老童所生有四子,即“重及黎、吳及韋(回)”。
  二是黎氏即祝融,而不是重或吳、回。
  三是無「陸終」其人,生六子者就是祝融黎,文獻陸終當是祝融之誤。
  四是季連就是穴熊,而且簡文交待了穴熊得名之由。
  五是不存在附沮一世。
  六是穴熊生熊麗,期間並不存在世系的中斷,這也證明《楚世家》鬻熊就是穴熊。
   
  謹按:其說甚有啟發。據此還可以補充幾點:
  一、簡文「重及黎、吳及韋(回)」,連接詞用「及」而不是戰國中晚期楚簡常用的連接詞「與」,表示這批材料有較早的來源,屬於早期史料。巫雪如女士曾分析過《繫年》中「及」、「與」的用法,她指出:
  「及」的連、介用法只見於敘事年代早於春秋中晚期的各章,敘事年代為  戰國以後的各章,連詞均用「與」而不用「及」,這點則與前述戰國時期秦及三晉之外的東方諸國用法一致。其三,「與」的連、介用法除1 例見於時代較早的第2 章敘周幽王史事中外,其餘均見於春秋中期以後;在後四章敘戰國史事中更為多見,這點也與前述「與」在文獻中的用法基本相符。……。《左傳》中的「及」基本即是受早期史料的影響,而「與」則較多的反映了當時的語言。《繫年》與《左傳》同為史書體裁,因此,《繫年》也同樣具有《左傳》「及/與」連、介互用的語言雜揉的特色。[2]
  二、「陸終」與「祝融」當為一人,「穴熊/鬻熊」是其後代。所以顧頡剛、楊寬認為「祝融」與「鬻熊」是同一人或是由其中一人分化出來的說法是錯誤的。[3]其次,聞一多先生曾引《山海經·東山經》「(獨山)其中多,其狀如黃蛇,魚翼,出入有光。見則其邑大旱」,認爲邾公鍾的「陸」和文獻中的「祝融」,就是《山海經》的「」。[4]可見「陸」與「祝」本有異文,而「終」與「融」音近可通,見《聲素》201頁。「陸終」當是「祝融」的音近訛文。
  三、「季連」與「穴熊/鬻熊」為一人,可以解決《楚居》的一處問題。《楚居》云:「季連聞其有聘,從,及之盤,爰生白(伯)、遠中(仲)。(徜)羊(徉),先凥(處)于京宗。穴酓遲徙於京宗,爰得【二】妣,逆流哉(載)水,厥狀聶耳,乃妻之,生侸(叔)、麗季。」關於這裡的身分關係,趙平安先生認為:季連是羋姓楚人的始祖。《楚居》敘述楚先公先王的世系和居處遷徙,始於季連。為何三祖先不包含季連?季連與鬻熊的小孩稱為白(伯)、遠中(仲)、豆叔、麗季,親兄弟及堂兄弟之間在名字前面往往加伯(或孟)仲叔季,可見季連與鬻熊二人氏兄弟關係,而非傳世文獻所說:「季連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史記楚世家》)」季連有兩個兒子,都沒有傳位,而是傳給其弟穴熊,穴熊傳給其兒子麗季,即文獻中的熊麗。所以楚後人對穴熊有血緣關係,所以列為三楚先。[5]謹按:現在根據安大簡,可知在《楚居》的敘述中,「季連」與「穴酓」實為一人,故所生的孩子才會分別以伯、仲、叔、季命名。而「麗季」即「熊麗」,確實是「季連」、「穴酓」所生,兩處簡文記載是相合的。
  四、根據安大簡的記載,「融曰:『是穴之熊也。乃遂名之曰穴酓(熊),是为荊王』」可知「荊王」的稱號始自「季連」,也就是「穴熊/鬻熊」。那麼《包山》246號:「舉禱荊王,自酓(熊)鹿以就武王,五牛、五豕。」[6]以「荊王」稱呼「季連」的後代「熊鹿」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其他還有:
  賽禱于荊王以逾順至文王以逾     葛陵甲三5
  荊王、文王以逾至文君     葛陵零301、150
  荊王就禱荊牢,;文王以逾就禱大牢,     葛陵乙四96[7]
  這些「荊王」可以提早到「季連」、「穴熊/鬻熊」。
  
10月13日凌晨匆筆

[1] 文載《文物》2017年9月,頁54-59。
[2] 巫雪如:〈從若干字詞用法談清華簡《繫年》的作者及文本構成〉,「出土文獻的語境」國際學術研討會暨第三屆出土文獻青年學者論壇論文,新竹清華大學2014年。
[3] 參郭永秉:《帝系新研》,頁210。
[4] 聞一多:〈伏羲考〉。
[5] 趙平安:〈「三楚先」何以不包括季連〉。
[6] 此處「熊鹿」與“宵敖熊鹿”無關。見孟蓬生〈《楚居》所見楚王“宵囂”之名音釋〉、李家浩 :〈談清華戰國竹簡《楚居》的“夷20110628220124005”及其他——兼談包山楚簡的“20110628220124006人”〉。
[7] 斷句依照陳偉:〈楚人禱祠記錄中的人鬼系統以及相關問題〉。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7年10月13日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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