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十一）《五紀》試解（一）

　　 
　　隹（唯）昔方又（有）港（巷），（奮）洫（益）于上，雚（權）亓（其）又（有）中，（呼）亓（其）又（有）惪（德），以（乘）𤔔（亂）天紀。后帝、四倝（幹）四（輔）乃（悚）乃愳（懼），偁（稱）【1】纕（禳）以（圖）。
　　昔方又（有）港（巷），（奮）洫（溢）于上：方，整理者解爲方邦，方國。讀港爲“洪”。讀洫爲“溢”，引《書·堯典》：“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漢書·溝洫志》：“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按：讀港爲“洪”是有問題的，其一、未舉經史簡帛通假實際用例，有待更可靠證明；其二，“雚（權）亓（其）又（有）中”，“ （呼）亓（其）又（有）惪（德）”，“𤔔（亂）天紀”的主語只能是人神，首先是“人”，“又（有）港”之屬主。一定要將“又（有）港”與《堯典》“洪水”相聯繫，則原簡缺必要環節，很難給出合理解釋；其三、某方邦“亂天紀”之洪水勢必淹自己的土地人民，如此之“又（有）惪（德）”在邏輯上說不通。其四、后針對“（奮）洫（溢）于上”採取的措施是“偁（稱）【1】纕（禳）以（圖）”，下文“黃帝大【101】悤（悚），偁（稱）讓（禳）以（圖）”是應對蚩尤造反之“圖”。全篇沒有治理洪水的任何內容。茲讀港爲“巷”，清華簡（九）《成人》10：“不（循）古（故）（常），咸（揚）亓（其）又（有）港（巷）。”[1]港，讀爲“巷”，謂巷族，同一居住區強勢族群。《韓非子·說疑》：“内搆黨與，外攄巷族，觀時發事，一舉而取國家。”奮，有力也。溢，同“益”。《東京賦》“規募踰益”，注：“過也。”上，有巷之“上”，蓋其時之上皇，下文之“后帝”也。“（奮）洫（溢）于上”，以力量漫溢容器，不受限制，比喻義謂超過其時之皇，其時之帝對“又（有）港（巷）”的管制，欲取而有天下之謂也。[2]
　　（呼）亓（其）又（有）惪（德）：，整理者讀爲“戲”，茲改讀爲“呼”，[3]如酒醉狂妄“式號式呼”之“呼”。[4]德，參上引“三（降）之惪（德）”，“方又（有）港（巷）”自我標榜“中”，自我標榜“德”，與舜、上甲微有天下如出一轍，是其“奮益”，是其犯上作亂也。
　　以（乘）𤔔（亂）天紀：乘，整理者引《漢書·禮樂志》“小人乘君子”，注：“乘，陵也。”天紀與下文“五（紀）”相聯繫，自然律之謂也。
　　后帝、四倝（幹）四（輔）乃（悚）乃愳（懼），偁（稱）【1】纕（禳）以（圖）：四幹、四輔同位，清華簡（九）《成人》5：“四（輔）祝、宗、史、帀（師）。”清華簡（九）《治政之道》4：“夫四（輔）卑（譬）之猷（猶）（股）厷（肱）。”《書·洛誥》：“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爲四輔。”《禮記·文王世子》：“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乃（悚）乃愳（懼），參清華簡（七）《越王勾踐復吳》31：“雩（越）庶民百眚（姓）乃爯（稱）譶（襲）（悚）愳（懼）。”清華簡（九）《成人》1：“王則（悚）替（惕）（畏）（恐）。”纕，整理者讀爲“攘”，“訓爲讓卻排除。或讀爲‘讓’，謂讓德謙退，繼而謀事。”按：纕讀爲“禳”。《左傳》昭公十八年：“禳火于玄冥、回祿。”《禮記·月令》季春之月：“命國難，九門磔攘，以畢春氣。”《呂氏春秋·季春紀》“國人儺，九門磔禳，以畢春氣”，高注：“命國人儺，索宫中區隅幽闇之處，擊鼓大呼，驅逐不祥，如今之正歲逐除是也。九門，三方九門也。嫌非王氣所在，故磔犬羊以禳木氣盡之，故曰以畢春氣也。”清華簡（九）《治政之道》43：“古（故）卲（兆）龜，鰥（瘝）祀，（磔）禳，祈（禱），（沉）囗珪辟（璧）我（犧）全（牷），饋鬯以（祈）亓（其）多福。”
　　 

[1] 有必要說明，《成人》之“有港”不可能讀爲“有洪”，洪水與《成人》行文完全沒有關係。
[2] 論者（《初讀》21/12/19）：簡22“疇列五紀”，與之相協。“疇”寫法，整理者注釋已提到與豳公盨寫法是一字。值得注意的是，豳公盨開頭也講大水之後，“天令禹敷土”而治水，之後就是“廼疇方埶（設）正”，“疇”，裘先生讀，“疇方”其也有很好的解釋。現在結合《五紀》“疇列五紀”，“畴方埶（設）正”顯然可與之對讀。學者或讀“埶（設）正”，可從，但理解未妥。“設”與“疇”、“列”表意相近，“正”當與“方”、簡文“紀”意相近。信芳按：豳公盨銘文不涉及“有港”。
[3] 《書·盤庚中》“嗚呼！今予告汝”，漢石經嗚呼作於戲。《史記·三王世家》“王曰：於戲，小子閎”，索隱：“於戲如言嗚呼。”
[4] 《詩·大雅·蕩》“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式號式呼，俾晝作夜。”鄭箋：“醉則號呼相傚，用晝日作夜，不視政事。”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2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