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簡(二)·仲尼曰》簡5“堇”字釋讀
作者:劉嘉文  發布時間:2022-10-12 14:10:59
(成功大學中文所碩士班)
(首發)

  新見《安大簡(二)》收入了一篇竹書〈仲尼曰〉,該篇共有十三支竹簡,全簡幾無缺損,整理者亦寫出嚴謹之整理報告,可謂難能可貴。〈仲尼曰〉之內容皆是孔子言論,共有25條,當中有一些孔子言論可以與今本《論語》、《禮記》等諸書對讀,同時也有一些內容則不見於傳世古書。由於簡文內容古奧簡略,索解有一定之困難,今不揣冒昧,草寫簡5中的“堇”字之釋讀意見於下。若有不當之處,還教於方家學者批評指正。
  學者對於簡5中的“堇”字多有討論,學者皆對“堇”字提出不同之訓讀意見,整理者讀作“謹”,訓作“謹敕”;[1]單育辰〈安大簡《仲尼曰》札記三則〉讀作“憾”,訓作“怨望”;[2]孟躍龍〈安大簡《仲尼曰》簡5、6「堇」字試釋〉讀作“間”,訓作“非議”;[3]陳民鎮〈安大簡《仲尼曰》補說〉、尚賢〈據安大簡《仲尼曰》用“堇”為“隱”說《周易》的“利艱貞”和《老子》的“勤能行之”〉認同簡帛網網友“予一古人”之意見,把“堇”字讀作“隱”,訓作“隱瞞”;[4]劉信芳〈安大簡《仲尼之耑訴》釋讀(五~八)〉則認同整理者讀作“謹”,不過把“謹”訓作“戒慎”。[5]又或讀作“靳”、“靲”、“欣/訢/忻”、“難”、“慬”、“隱”、“矜”等。[6]
  筆者則認同整理者之意見,把“堇”字讀作“謹”,訓作“告誡”義。簡文如下:
  《安大簡(二)‧仲尼曰》簡4-5:“中(仲)尼曰:‘韋(回),女(汝)幸,如(如)有(過),人不女=(汝,汝)能自改。賜,女(汝)不幸,如(如)又(有)(過),人弗疾也。’”[7]
  先言讀作“隱”之問題。由於楚簡多以“”、“”、“”、“”諸字以表示{隱},[8]似與楚人用字習慣不合。另外讀作“難”亦有問題。古文字“堇”、“”多是通用無別,古音亦非常接近,唯古文字“堇”字早分化出“”字(即“難”字),表示{難}。讀作“憾”則會文辭不通。由於單育辰指出“堇”字對應“疾”字,進而認為“堇”、“疾”在字義上應有關聯,不過放在簡文中釋讀卻出現文義不明之情況,整句就會是“人們會怨恨你,你亦可以自己改正過錯”。另外讀作“慬”,訓作“煩惱”義,或是訓作“戒慎“義,放在簡文皆釋讀不通。最後讀作“恨”、“靲”、“欣/訢/忻”、“矜”等皆無書證。
  由於簡文多設有釋讀之限制,只能把“堇”字訓作“告誡”義。由於簡文提及“顏回”、“過錯”、“自改”等字眼,簡文以孔子之得意弟子顏回作開首,也說到顏回有自己改錯之美德,而簡文之下半談及子貢就算有過錯,人們也不會對子貢之過錯持有負面之觀感,形成一正一負之對照組。對於孔子或其弟子如何看過錯,在古書中亦可以找到相關之問題,如《論語‧述而》:“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9]又《論語‧子張》:“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10]又《左傳》昭公七年:“仲尼曰:‘能補過者,君子也。’”[11]說明人們會看見人所犯之過錯,不過有錯能改,亦是君子也。簡文言顏回不需要他人做出某種行為,顏回便能知道他的過錯且加以改正,即某種行為就應該與進諫之行為相似,如《論語‧里仁》:“子曰:‘事父母幾諫⋯⋯’”[12]又《孟子‧萬章下》:“(孟子)曰:‘君有過則諫⋯⋯’”[13]《孟子‧公孫丑上》:“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14]上引之“告”、“諫”諸字之用法可以證明“堇”字應是讀作“謹”,訓作“告誡”義。由於“謹”字極少用作動詞“告誡”義,不過從古書中亦找到這類的用法,如:《爾雅‧釋言》:“誥、誓,謹也。”郭璞《注》:“皆所以約勤謹戒眾。”[15]郝懿行《義疏》:“謹,與誡同義。”[16]王引之《經義述聞》:“謹者,戒敕之謂。”[17]又《國語‧楚語上》:“近臣諫,遠臣謗,輿人誦,以自誥也。”韋昭《注》:“誥,告也。”徐元誥《集解》:“此文誥訓『謹』為是。自誥者,自戒。”[18]又《荀子‧大略》:“誥誓不及五帝”楊倞《注》:“誥誓,以言辭相誡約也。”[19]從上述之引文可知“堇”字與“誡”、“敕”等字同義,皆帶有“勸戒、告誡”之意,放在釋讀亦文從字順,意謂“顏回,你是幸運的,如果你有過錯,人們不勸戒你,你亦可以自己改正;子貢,你是不幸運的,如果你有過錯,人們亦不會討厭你。”
   


[1] 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編,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二)》(上海:中西書局,2022年),頁47。
[2] 單育辰:〈安大簡《仲尼曰》札記三則〉,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網,(2022年8月18日)。取自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801,2022年10月6日讀取。
[3] 孟躍龍:〈安大簡《仲尼曰》簡5、6「堇」字試釋〉,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2022年8月25日)。取自http://www.bsm.org.cn/?chujian/8778.html#_ednref20,2022年10月6日讀取。
[4] 予一古人:〈安大簡《仲尼曰》初讀〉,武漢網,跟帖第5樓,2022年3月31日(2022年10月6日上網);陳民鎮:〈安大簡《仲尼曰》補說〉,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網,(2022年9月5日)。取自http://hz.ahu.edu.cn/2022/0905/c6036a292223/page.htm,2022年10月6日讀取;尚賢:〈據安大簡《仲尼曰》用「堇」為「隱」說《周易》的「利艱貞」和《老子》的「勤能行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22年9月5日)。取自http://www.fdgwz.org.cn/Web/Show/10953,2022年10月6日讀取。
[5] 劉信芳:〈安大簡《仲尼之耑訴》釋讀(五~八)〉,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22年9月27日)。取自http://www.fdgwz.org.cn/Web/Show/10953,2022年10月6日讀取。
[6] 可詳閱〈安大簡《仲尼曰》初讀〉,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2022年3月31日。
[7] 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編,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二)》(上海:中西書局,2022年),頁43。
[8] 可詳閱禤健聰:《戰國楚系簡帛用字習慣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7年),頁389。
[9] 魏‧何晏注,宋刑昺疏:《論語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嘉慶21年南昌學堂重刊宋本),卷七,頁106。
[10] 魏‧何晏注,宋刑昺疏:《論語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嘉慶21年南昌學堂重刊宋本),卷十九,頁297。
[11] 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修訂本)》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頁1436。
[12] 魏‧何晏注,宋刑昺疏:《論語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嘉慶21年南昌學堂重刊宋本),卷四,頁56。
[13] 漢‧趙岐注,宋‧孫奭疏:《孟子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嘉慶21年南昌學堂重刊宋本),卷十下,頁343。
[14] 漢‧趙岐注,宋‧孫奭疏:《孟子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嘉慶21年南昌學堂重刊宋本),卷三下,頁117。
[15] 晉‧郭璞注,宋‧邢昺疏:《爾雅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嘉慶21年南昌學堂重刊宋本),卷三,頁72。
[16] 清‧郝懿行撰,王其和、吳慶峰、張金霞點校:《爾雅義疏》上冊(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頁314。
[17] 轉引自宗福邦、陳世鐃、蕭海波主編:《故訓匯纂》(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頁2144。
[18] 徐元誥撰,王樹民、沈長雲點校:《國語集解(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頁504。
[19] 轉引自清‧郝懿行撰,王其和、吳慶峰、張金霞點校:《爾雅義疏》上冊(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頁314。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2年10月11日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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