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為城濮之行》補釋一則
作者:張文成  發布時間:2023-03-14 08:29:38
(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
(首發)

  上博九《成王為城濮之行》甲本第3簡有一字作,辭例如下:
  遠(蒍)白(伯)珵(嬴)猷(猶)約(弱),須,寺(遲)於酓〓(酓酉→飲酒)。子(文)𪴿(舉)䏠(脅)白(伯)珵(嬴)曰:[1]……
  這段話的大概意思是,由於子文善於治兵,成王大喜,所以“客於子文”。子文“合邦以飲酒”,並邀請蒍伯嬴。蒍伯嬴年幼,參加宴會遲到並丟棄宴會上的食物。子文於是“舉脅伯珵”。關於我們所討論的“”字,觀點甚多,現分點簡述如下:
  1、整理者釋為“賈”,“賈白珵”與上文的“遠白珵”實是一人。
  2、宋華強先生與整理者的看法相同,認為該字是“賈”的草率寫法。[2]
  3、網友“檻外人”認為當釋為“賓”,宴請義。[3]
  4、張崇禮先生釋為“貽”,贈送義。[4]
  5、曹方向先生認為該字上部為“尔”,懷疑讀為“悅”。[5]
  6、流行先生釋為“責”,責備義。[6]
  7、王保成先生釋為“賜”,賜予義。[7]
  8、馮勝君先生認為該字上部從“丩”,並釋該字為“䝭”,讀為“詬”,辱罵義。[8]
  上述八種觀點,大體可以分成兩大類。一類是以整理者和宋華強先生的意見為代表,認為該字是蒍伯嬴的名“蒍賈”;另一類是認為該字表示子文施加給蒍伯嬴的一個動作。在沒有仔細考察字形之前,我們認為如果將該字釋為“賈”,“子(文)𪴿(舉)䏠(脅)賈白(伯)珵(嬴)曰”則不能成句,無法讀通。而第二種觀點,認為子文指責/詬病/賞賜/贈送等,是可以讀通文句的。所以,從疏通文句以及句子的完整性的角度來看,第二類觀點要比第一類觀點要優。
  考釋文句的前提是釋字,而釋字的前提是仔細分析字形。接來下,我們看一下該字的形體。該字下部從貝,沒有任何問題。按照古漢字的構形規律,“貝”當是形符,上部所從當是聲符。該字上部,需要考慮的是,中間的一細豎筆是否是筆畫。對比該字筆畫的粗細與筆勢筆鋒,我們認為,中間的細豎筆並非筆畫,而是由於書手書寫該字時,由於墨汁過多,而造成的泐痕。事實上,當我們放大字圖後發現,該字不僅在此處用墨過多,在其他筆畫處用墨也不少。下圖(1)中用箭頭標示出的部分,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到書寫該處時,用墨比一般的要多。學者在考釋該字時也有很多認為中間的細豎筆並不是筆畫的。[9]如此,我們便可以將該字上部通過計算機處理作圖(2)。通過計算機的處理,我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該字上部形體。我們發現,該字上部與“句”“賓”“賈”“責”等皆有距離。這就需要我們重新考慮該字的釋讀。
           
            (1)                            (2)
  我們認為,該字上部當為“殄”之古文“”。關於“殄”字之古文“”,陳劍先生指出當是“顛隕”之“顛”的表意初文,假借為“殄”。[10]整個字當分析為從貝顛聲,即“真”字。金文“真”字作(伯真甗,《集成》00870)、(季真鬲。《集成》00531),唐蘭先生最早指出,《說文》對“真”字的解釋有誤,當分析為從貝聲,即“殄”之古文。[11]傳抄古文中。“真”字有(汗3.42說)、(四1·30老)等形體,[12]李春桃先生指出這些字形下部即“貝”旁之訛變,[13]完全正確。將與傳抄古文中的“真”字對比,即可發現當是“真”字。真,在此處可讀為“嗔”,發怒,生氣義。《莊子·說劍》“然吾王所見劍士,皆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嗔目而語難,王乃說之”,《文子·下德》“動靜調於陰陽,嗔怒和於四時”,“嗔”皆作“生氣”“發怒”義。帶入文句中也可講通。由於蒍伯嬴年幼,行為失當,子文於是對其發怒。
   


[1] 關於此處“䏠”字的釋讀,我們遵從馮勝君先生的看法,讀為“脅”,是指“人或動物兩肋的部位”。詳參馮勝君:《上博九〈成王為城濮之行〉補釋》,《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6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361頁。
[2] 宋華強:《上博九〈成王為城濮之行〉考釋(九則)》,《簡帛》第9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95—96頁。
[3] 網友“檻外人”:武漢大學簡帛網“讀《成王為城濮之行》札記”,48樓發言,2013年1月7日,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025&extra=&highlight=%E6%88%90%E7%8E%8B&page=5
[4] 網友“張崇禮”:武漢大學簡帛網“讀《成王為城濮之行》札記”,50樓發言,2013年1月8日,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025&extra=&highlight=%E6%88%90%E7%8E%8B&page=5
[5] 曹方向:《上博九〈成王爲城濮之行〉通釋》,簡帛網2013年1月7日,http://www.bsm.org.cn/?chujian/5968.html
[6] 流行:《讀上博楚簡九劄記》,簡帛網2013年1月8日,http://www.bsm.org.cn/?chujian/5974.html
[7] 王保成:《讀上博九〈成王爲城濮之行〉獻疑三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3年5月3日,http://www.fdgwz.org.cn/Web/Show/2041#_ednref1
[8] 馮勝君:《上博九〈成王為城濮之行〉補釋》,《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6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362—363頁。
[9] 例如,馮勝君先生將該字上部與《舉王治天下》31簡的“”字對比,即沒有把該細豎筆當成是筆畫。
[10] 陳劍:《釋𡱒》,《追尋中華古代文明的蹤跡——李學勤先生學術活動五十週年紀念文集》,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49頁。
[11] 唐蘭:《釋真》,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5年,第31—33頁。
[12] 徐在國:《傳抄古文字編》,北京:綫裝書局,2006年,第808頁。
[13] 李春桃:《古文字異體關系整理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352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3年3月13日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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