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嘴楚竹書《孔子曰》“壯者有所踐”新解

　　湖北荊州王家嘴戰國楚竹書《孔子曰》190+412：“孔子曰：‘老者有所歸，壯者有所察，少者有所長。’”此釋文為趙曉斌所釋，相關的內容可參見《禮記‧禮運》：“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1]此“察”字所從聲旁與郭店楚簡讀為“察”、“淺”、“竊”諸字的聲旁相同。[2]以《禮運》“壯有所用”與《孔子曰》“壯者有所察”相比對，所謂“察”字應與“用”的詞義相同。因此，此所謂“察”應改讀為“踐”，訓為“任用”之義。以下說明讀為“踐”的理據。
　　先說用字方面。銀雀山漢簡《孫臏兵法‧見威王》：“帝＜商＞奄反，故周公淺之。”原注：“淺，當讀為‘踐’或‘殘’。《尚書大傳》：‘周公以成王之命殺祿父，遂踐奄。踐之云者，謂殺其身，執其家，潴其宮。’（據陳壽祺輯本）《史記‧周本紀》：‘召公為保，周公為師，東伐淮夷，殘奄。’”[3]這是“淺”讀為“踐”的例子。《孔子曰》原釋讀為“察”之字，它的聲旁和郭店簡讀為“察”、“淺”、“竊”諸字的聲旁相同，所以，把這個“察”字讀為“踐”，在通假用字上是沒有問題的。
　　再說詞義方面。《詩‧大雅‧崧高》：“亹亹申伯，王纘之事。”《釋文》：“（纘）韓《詩》作‘踐’。踐，任也。”陳喬樅《韓詩遺說考》卷十四：“《韓詩》訓踐為任者，謂王任用之，使經理南國之事也。”依《韓詩》的訓解，是說王使申伯承擔先人的職事。《毛詩》“纘”、《韓詩》“踐”，《魯詩》作“薦”，《潛夫論‧姓氏》引《詩》作“亹亹申伯，王薦之事”，陳喬樅《魯詩遺說考》卷十七：“‘薦’字訓仍，與‘纘’字訓繼，義亦相近。”此“薦”也可能訓為“進用”之義，《國語‧晉語九》“史黯論良臣”章云：“夫事君者，諫過而賞善，薦可替否，獻能而進賢，擇材而薦之，朝夕誦善敗而納之。”韋注：“薦，進也。替，去也。”所謂“薦可替否”，就是進用可用之人而罰黜不可用之人的意思。因此，《韓詩》“王踐之事”和《魯詩》“王薦之事”，都是指周天子任用申伯，使他經理南國之事。
　　《韓詩》訓“踐”為“任”，《說文》：“任，保也。”段注：“引伸之，凡儋何曰任。”上博楚竹書〈慎子曰恭〉簡5“㯢筱執樝（鋤）”，此“㯢”讀為“踐”，猶“任”也，表示“擔荷”義，此句是肩擔荷著蓧、手執持著鋤的意思。[4]因此，“踐”有“擔荷”義，也有“任用”義，這是意義的引伸。《左傳》僖公十二年：“王曰：‘舅氏！余嘉乃勳！應乃懿德，謂督不忘。往踐乃職，無逆朕命！’”此“踐”乃“擔當”之義。《呂氏春秋‧樂成》：“今世皆稱簡公、哀公為賢，稱子產、孔子為能，此二君者，達乎任人也。”高誘注：“任，用也。”此“任”乃“任用”之義。所以，“踐”和“任”皆可用來表示任用或擔當某種職位或工作。
　　因此，《孔子曰》190+412中原來學者讀“壯者有所察”這一句，把它改讀為“壯者有所踐”，在意義上就比較能與《禮記‧禮運》“壯有所用”契合在一起，就是指年壯之人都能受到任用以發揮其能力的意思。
　　 

[1] 趙曉斌：《湖北荊州王家嘴M17出土戰國楚簡〈孔子曰〉概述》，《江漢考古》2003年第2期，頁45、47。
[2]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頁145、151、154、200、218所引裘錫圭按語。
[3] 山東博物館、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編，張海波整理：《銀雀山漢墓簡牘集成[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21年），“釋文、注釋”頁8、9。
[4] 顏世鉉：《〈韓非子〉字詞校讀二則》，《出土文獻與傳世典籍的詮釋》（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頁355-356。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3年7月25日1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