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四告》“儓”字補說
作者:張文成  發布時間:2023-11-23 16:01:10
(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
(首發)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十)》中保存有一篇名為《四告》的先秦古書。所謂“《四告》”,即四篇告辭。這四篇告辭中的第四篇誥辭的大體內容是由於“祖廟有望鴟來集”,召伯虎“以為異象”,遂對告於北方尸。[1]本文擬對其中第40簡中的一句話略作考釋。
  簡40中有如下一字,其字形和辭例為:
  (下文以A指代該字)  兹隹(唯)(恐)A亡(無)爽(振)图片包含 游戏机, 画

描述已自动生成(羸)
  關於A字,學界觀點如下。整理者將其隸定為“画着卡通人物

描述已自动生成”,並解釋說“画着卡通人物

描述已自动生成,從臣,昔省聲,讀爲‘懼’”。[2]楊蒙生先生整體讚同整理者對於文句的理解,但將A字讀為“懼”,楊先生有不同的看法。楊先生指出:[3]
  從辭例推測,整理報告的破讀意見多半是可信的,然而,他對於之本字的釋讀是值得懷疑的。這主要是因為:(1)在出土文獻資料中,“昔”字雖然存在訛寫形態,但是罕有簡省作如此形態的;(2)從古音角度看,“昔”字古音心紐鐸部,中古開口三等,而懼字古音群紐魚部,中古合口三等,二者在音理上相隔實在較遠。因此對於“画着卡通人物

描述已自动生成”字的解釋需要再行考慮。
  我們認為楊先生的懷疑是合理的。“昔”字在古文字資料中並不少見,甲骨文多作(《合》137反)形,楚簡多作(上博七·吴03)形。以“昔”為偏旁的字,也沒有省簡作僅上部形體者。[4]繼而,楊先生根據“虞”字傳抄古文作(汗2·26)、(四1·24)等形,將A字分析為從臣虞聲,將該字讀為“懼”。[5]按,傳抄古文所謂“虞”字,事實上是值得懷疑的。針對這些字形,陳斯鵬先生指出:[6]
  傳抄古文“虞”字有作者,所从四“”似隸楷的“人”,而不似古文字的“人”。實際上,《汗簡》就並不認為它是从“人”,而是將它歸入“入”部。然而不論以為從四“人”,抑或從四“入”,都無法解釋它與“虞”的關係。所以最大的可能,此為一訛變了的形體。
  陳先生的分析是正確的。李春桃先生對該字做了很好的總結,也指出上述傳抄古文的“虞”字形“形體怪異”。[7]所以,將A字上部釋為“虞”亦難說定。
  關於A字,網友“我來也”指出該字可與山西大河口西周墓地M1和M1017所出土青銅器上的(下文以B指代該字形)兩字相對照,並根據周忠兵先生的觀點,將該字當釋為“儓”,只是在簡文破讀上還需考慮。[8]上引楊蒙生先生文章也提到A字可與上引金文合觀。[9]我們認為,這種將A字與B字合觀的思路是正確的。
  關於B字,周忠兵先生有過詳細的討論。周先生首先指出奚方鼎(《集成》2729)中的和叔德鼎(《集成》3942)當為一字之異體,且前者為後者的完整字形,前者可分析為從女從索𫇆聲。關於該字聲符“𫇆”,周先生認為應該與“臣”字構形起來考慮,當為“眙”字本字,整個字當釋為“儓”。在此基礎之上,周先生指出B字上部從“索”之省,下部為“𫇆(眙)”之省,也當釋為“儓”。[10]將以上金文該字釋為“儓”,帶入金文辭例中皆十分通順。我們認為周先生的考釋是可從的。B字釋為“儓”,將A、B兩字對比不難發現,兩者形體全同。趙平安先生指出,《四告》中的部分字形可與更早的古文字材料合證。[11]A、B兩字的形體,為這種看法又提供一例佳證。
  A字當與B字一樣,當分析為從索省,從眙省聲,亦當釋為“儓”字。A字的聲符為“眙”,其聲符“台”與從“之”聲之字常可通假。《左傳·哀公七年》:“大伯端委以治周禮。”《後漢書·蔡邕傳》李賢注引該句“治”作“持”。且從“台”聲字與“臺”關係十分密切。《呂氏春秋·任數》“煤炱入甑中”,《文選·君子行》李善注引高誘注:“炱讀作臺。”所以我們懷疑A字當讀為“恃”。《說文·心部》:“恃,賴也。从心寺聲。”“恃”即“依仗”“仰仗”之義。“兹隹(唯)(恐)儓(恃)亡(無)爽(振)图片包含 游戏机, 画

描述已自动生成(羸)”句中,不必將“恐恃”連讀,而應該將“唯恐”連讀。“唯恐”,古書習見。《論語·公冶長》:“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孟子·公孫丑上》:“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唯恐”即“生怕”“唯獨害怕”的意思。整理者解釋“爽”“羸”兩字曰:“爽,差錯。振羸,振弱”,可從。整句話便可理解為“(我)生怕(自己)依仗著自己沒有過錯、扶助弱小(這點功績)”,乃是自謙之辭。召伯虎看見異象,告於北方尸,闡釋自己沒有居功自傲,完全合理。上文殘斷的38簡末尾是“非敢…”,也是說自己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可與此句合觀。
   


[1] 趙平安:《清華簡〈四告〉的文本形態及其意義》,《文物》2020年第9期,第73頁。
[2] 黄德寬:《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上海:中西書局,2020年,第124頁。
[3] 楊蒙生:《釋“虞”》,《“全國古陶文研討會”論文集》,山東:新泰,2023年4月16—17日,第84頁。
[4] 詳參: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戰國文字聲系》,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586—588頁;黃德寬:《古文字譜系疏證》,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1630—1636頁;徐在國:《上博楚簡文字聲系(一~八)》,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561—1565頁。
[5] 楊蒙生:《釋“虞”》,《“全國古陶文研討會”論文集》,山東:新泰,2023年4月16—17日,第84—85頁。
[6] 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考論》,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00頁。
[7] 李春桃:《古文異體關係整理與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92頁。
[8] 網友“我來也”:武漢大學簡帛網簡帛論壇“清華十《四告》初讀”,第182樓發言,2022年8月6日,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624&extra=&highlight=%E5%9B%9B%E5%91%8A&page=19
[9] 楊蒙生:《釋“虞”》,《“全國古陶文研討會”論文集》,山東:新泰,2023年4月16—17日,第85—86頁。
[10] 周忠兵:《出土文獻所見“僕臣臺”之“臺”考》,《“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90本第3分,第367—398頁。
[11] 趙平安:《清華簡〈四告〉的文本形態及其意義》,《文物》2020年第9期,第74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3年11月23日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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