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說金文中兩個讀為“驅”的字
作者:薛培武  發布時間:2018-10-19 10:58:10
(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
(首發)
  
  “洹子孟姜壺”傳世有兩器,分別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和上海博物館,曾著錄于《集成》9729、9730號,其篇首銘曰:
          齊侯女雷為喪其,齊侯命太子乘遽來句宗伯,聽命于天子。
該處銘文兩器相同,銘中“”字學者一般讀為“舅”[1],事實是否如此,有待進一步的研究。“齊侯命太子乘遽來句宗伯”,此句關涉“洹子孟姜壺”整段銘文的背景,對其正確的理解,就顯得尤為重要。
  我們主要討論其中“句”字的用法,“句”為孫詒讓首釋,孫氏并將其讀為“敂”[2]。據筆者所見,一般的著錄書中的釋文,或依原篆寫作“句”,或依孫氏讀為“敂”。我想,大部分學者遵循“敂”字說的最重要的理由,可能就是因為“敂”在文獻中似乎有“謁問”一訓,如《周禮·地官·司關》“凡四方賓客敂關,則為之告”,鄭注曰:“敂關,猶謁關人也。”“叩宗伯”似乎能夠解釋為“拜謁宗伯”。按,此說實不可信,通過檢索《故訓匯纂》“叩”字條,我們發現,“叩”並沒有“謁問”一訓的其他的實際證據[3],《故訓匯篹》在解釋“叩關”時說“謂謁關人也”,這顯然也是承襲前引鄭注的說法。其實,“鄭注”明顯是一種所謂的“意譯”,“敂關”之“敂”實則與其“擊打”之義密切相關,“謁”的解釋只是他的一種具體文例下的“意譯”。準此,“叩”的讀法,需要進一步商榷。
  通過研讀該銘,我們認為“句”應該讀為“驅”,該句當讀為“齊侯命天子乘遽來驅宗伯”,銘文中的“來”字,訓為“往,“來”的這種意義是很多金文研究者所熟悉的,茲不贅述。“來驅”即“往驅”,即齊侯命太子乘車往宗伯處聽命之意。“句”,古音為見紐侯部,“驅”古音為溪紐侯部,兩字音近相通,戰國秦漢簡帛中也有“句”聲字讀為“驅”的例子,如上博簡《競建內之》10號簡“驅逐田弋”之“驅”用從辵從句聲之“𨒡”字表示[4],馬王堆帛書《戰國縱橫家書·蘇秦謂燕王章》“因𨒡韓魏以代齊”,其中的“𨒡”,讀為“驅”[5]。所以,我們將“句”讀為“驅”,從聲音通假上看並無不妥。
  
  《集成》02594著錄了一件阮元舊藏的方鼎,其銘曰:
          戊申,王口馬,酒[6],賜貝,用作父丁尊彝。亞受。
銘文中的“口”,用為“曰”,參裘錫圭先生的討論[7]。我們主要來討論後面的“馬”這句話,此句在“口”後,顯然是王所命之內容,根據文例來看,“馬”為動賓結構短語。“馬”前一字,一般隸為“”,該字似乎是用來修辭後面“馬”的,最直接的理解就是當作“地名”看待。如此,“”就是該短句中唯一的一個動詞,該字一般隸為“”,實則不可信,從放大圖版來看,“虎”、“攵”之下尚有一“丩”形。我們認為這個“丩”形,可能是表全字之音,從前文所論“句”聲與“驅”聲相通來看,這裡的“”,顯然也當讀為“驅”。
  我們之所以將“”讀為“驅”,最主要的依據就是因為金文中尚有“馬驅”一詞,見多友鼎(《集成》02835),其銘曰“卒焚,唯馬敺盡”,“敺”,學者一般都釋讀為“驅”,這裡的“馬驅”顯然是被動用法,與該銘中的“驅馬”文例可互參。
  
  附記:本短札第一條是筆者最近研讀“洹子孟姜壺”時(參筆者未刊札記:“洹子孟姜壺”舊注商榷——金文札記之三”)思考所想。第二條是筆者很早的意見,今將兩條合併一處,以求教于同好。
  
[1] 參謝明文:《金文叢考(二)》,《出土文獻綜合研究集刊》第三輯,巴蜀書社,2016年,第27頁。
[2] 郭沫若先生進一步指出其為“叩”字,參《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卷二”“齊侯壺釋文”,科學出版社,1961年。“敂”、“叩”在此義上后合併為“叩”字,下文統一用“叩”表示。
[3] 宗邦福主編:《故訓匯纂》,商務印出版社,2003年,第318頁。
[4]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76、184頁。《競建內之》釋文引自鄔可晶先生《釋上博楚簡中的所謂“逐”字》一文,載《簡帛研究2012》,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25頁。
[5] 裘錫圭主編:《馬王堆漢墓帛書集成》(叁),中華書局,2014年,第245頁。
[6] 該字無法論定為後世何字,依一般慣例,暫用“酒”表示。
[7] 裘錫圭:《關於殷墟卜辭中的所謂“廿祀”和“廿司”》,《裘錫圭學術文集·甲骨文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467-472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18年10月18日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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