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一號漢墓竹簡的“牒”

作者:王貴元  發布時間:2007-05-05 00:00:00

（中國人民大學）

（首發）

　　馬王堆一號漢墓遣策小結簡中有時有“牒”，如“右方苴（菹）五牒、資五”、“右方種五牒、布囊十四”、“右方魫、脂十牒、資九、坑五”等，其中的“牒”，《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注釋：“《說文·竹部》：‘簡，牒也。’又《片部》：‘牒，劄也。’各組小結簡凡言牒者，均系總計本組簡數。”即認為“牒”在這裏是記錄隨葬品的竹簡的量詞，對此結論，向無異議。然我們仔細分析，這一說法是有問題的。首先，既然是竹簡的統計，為什麼有的小結有而有的沒有？馬王堆一號漢墓遣策既有嚴密的分類，又有詳盡的小結，相比於其他墓葬遣策，記錄相當嚴格，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而且有的一組簡簡數很多而小結沒有“牒”，有的一組簡簡數很少而小結有“牒”。其次，以“牒”為簡數統計，絕大多數與實有簡數不符，如小結簡六八“右方牛、犬、豕、羊、肩載（胾）八牒”，正如原注所說“小結言八牒而實際只七牒”。又如小結簡一0二“右方魫、脂十牒”，而本組簡共有十二簡，原注說“本組牒數十二……與小結對照，牒數多二”。再如小結簡二二四“右方七牒”，而本組共有四簡，所以原注說“案本組簡文，共四牒，比小結少三牒”。第三，遣策簡是對隨葬品的記錄，小結簡是對本組隨葬品的總計，竹簡是記錄者，而非被記錄者，它本身不是送給死者的生活用品，它也被統計不合情理。馬王堆三號墓遣策與一號墓大體相同，三號墓遣策也有小結簡，而無竹簡數統計就是明證。我們認為，一號墓遣策小結簡中的“牒”是量詞無疑，但不是竹簡的量詞，而是部分隨葬品的量詞，不是所有隨葬品都能用“牒”作量詞，所以小結簡有時候用“牒”，有時候不用“牒”。試看下面的用例分析：
　　簡六一  牛肩一器，笥一。
　　簡六二  牛載（胾）一笥。
　　簡六三  犬肩一器，與載（胾）同笥。
　　簡六四  犬載（胾）一器。
　　簡六五  豕肩一器，與載（胾）同笥。
　　簡六六  豕載（胾）一笥。
　　簡六七  羊肩載（胾）各一器，同笥。
　　簡六八  右方牛、犬、豕、羊、肩載（胾）八牒，華一，笥四合，卑虒五。
　　原注：“小結‘華一’，當指盛牛肩的‘華圩’（參看簡二0一），本組簡文缺記，故小結言八牒而實際只有七牒。”朱德熙、裘錫圭先生說：“本組中，牛、犬、豕的肩和胾都是分簡記的，獨有羊的肩、胾合記于一簡。書寫遣策的人在寫小結簡的時候，大概誤認為羊的肩、胾也是分簡記的，所以把本組簡數誤計為八牒，比實際數字多出了一牒。並不是由於本組缺記盛牛肩的‘華圩’，‘故小結言八牒而實際只有七牒’。61號簡說‘牛肩一器，笥一’，‘一器’就指‘華圩’。”[①]按，二位先生正確地指出了原注的誤釋，但對小結“八牒”與七枚簡的不符的解釋也有問題，因為前一簡（簡六七）剛剛合記寫完，寫後一簡（簡六八）時就會誤認為是分記兩簡的，這不太合情理。我們認為，“八牒”就指牛肩、牛載、犬肩、犬載、豕肩、豕載、羊肩、羊載八份肉食，“牒”是這些肉食的量詞，“牛、犬、豕、羊、肩載（胾）八牒”，即牛肩、牛載、犬肩、犬載、豕肩、豕載、羊肩、羊載共八份。小結簡實際是既總結了食物，又附帶說了食物的放置方式，而總結食物是重點，這一點看一下其他小結簡就可以知道，如簡一0“右方𨠱羹九鼎”、簡三七“右方脯三笥”。若依原有解釋，就成了竹簡和器具的總結。本小節隨葬品肉食八份，其中六份是先放在卑虒（盤子）和華圩（盂）中，再一起放到笥中，有兩份是直接放到笥中。
　　簡九0  魚魫一資。
　　簡九一  肉魫一資。
　　簡九二  魚脂一資。
　　簡九三  肉醬一資。
　　簡九四  爵（雀）醬一資。
　　簡九五  離然一資。
　　簡九六  強脂一資。
　　簡九七  孝糃一資。
　　簡九八  馬醬一坑。
　　簡九九  魴一坑。
　　簡一00  鰸一坑。
　　簡一0一  𢻃（豉）一坑。
　　簡一0二  右方魫、脂十牒、資九、坑五。
　　按，本組簡為調味品，共十二種。魫與脂都屬肉醬。魫，原注：“疑當讀𥁺。《說文·皿部》：‘𥁺，血醢也。’” 《說文·酉部》：“醢，肉醬也。” 脂，原注：“脂即鮨字。《爾雅·釋器》：‘魚謂之鮨，肉謂之醢。’” 十二種調味品中，魚魫、肉魫、魚脂、肉醬、 爵（雀）醬、強脂、馬醬、魴、鰸九種是肉醬沒有問題，“離然”，朱德熙、裘錫圭先生說：“我們懷疑簡文‘然’字應該讀為‘臡’，‘難’、‘然’古音極近，《說文》‘然’字或體作‘䕼’，可證。《爾雅·釋器》：‘肉謂之醢，有骨者謂之臡。’”[②]是“離然”也屬肉醬，其他兩種孝糃和𢻃（豉）則不屬肉醬，這樣以魫、脂為代表的肉醬是十種，故小結言“魫、脂十牒”。本組簡的小結簡和其他記載食物的簡一樣，也是先言食物有多少，即“右方魫、脂十牒”，後言放食物的器物是多少，即“資九、坑五”。小結簡只言主要物品，不言孝糃和𢻃（豉），也是貫常做法。
　　簡二二0  熏盧二，皆畫。
　　簡二二一  瓦器三貴（簣），錫𡌘，其六鼎盛羹，鈁六盛米酒、溫酒。
　　簡二二二  瓦簪甗，各錫𡌘。
　　簡二二三  瓦錝二，皆畫。
　　簡二二四  右方七牒瓦器，錫𡌘。
　　原注：“案本組簡文，共四牒，比小結少三牒。”按，“七牒瓦器”，“牒”乃瓦器量詞，本組簡有三貴（簣）瓦器、一個簪、一個甗、兩個錝，正好是七。
　　綜合一號漢墓竹簡用“牒”的物品，計有肩載肉、肉醬、糧種、榨菜、木器、瓦器、竹器、泥塑。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07年4月30日。）
　　 
　　參考文獻：
　　[1] 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M ]. 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
　　[2] 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第一卷）. 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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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朱德熙《朱德熙古文字論集》125頁，中華書局，1995年。
[②]朱德熙《朱德熙古文字論集》125頁，中華書局，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