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458.1A占盜殘簡小考

作者:陸平  發布時間:2008-07-22 00:00:00

（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古典文獻專業碩士研究生）

（首發）

　　本文所討論的居延占盜殘簡，見《居延漢簡甲乙編》[1]458.1A（以下簡稱居458.1A）。
　　居458.1僅存縱裂之半，A面存右半兩行，第二行下部有所缺左半的一些殘存筆畫。B面存大字“三十井候官燧次行”左半，及小字“丁巳戊午”。原整簡與常簡相較，即勞榦所謂“寬博而短者，盖書囊之檢署也”[2]，故勞氏《居延漢簡考釋·釋文之部》（以下簡稱《釋文》）將其正反面簡文皆列入“文書封檢類”[3]。“三十井候官”是受書者銜名，“燧次行”指由諸燧傳至三十井。通常檢署簡都有小字記錄遣書、到書日期，但此簡有連續兩日的干支“丁巳戊午”，似為居延、敦煌所僅見。居延簡中有下揭一枚封檢，同時記錄了遣書、到書日期：

?□府	辛丑食時遣  徐杜封	（居84.12）
	壬寅平旦到

　　所以我們認為，居458.1B的“丁巳”為遣書日，“戊午”為到書日，“丁巳戊午”是記錄遣書、到書日期的簡略方式。
　　A面文字，劉樂賢先生已經指出與出土《日書》中盜者篇相關[4]，但只引述了《居延漢簡釋文合校》（以下簡稱《合校》）的釋文，未有深入討論。今重新釋文標點如下，與諸家釋文有異者酌加校箋。

屬夜半者，男子取之，其人兌喙，長須，出目，善□亂人事，數人也。姓孤氏，字子	（居458.1A）
孫□臧之内中、嬰閒、土中。

　　長：《合校》作“爪”，《釋文》作“兵”。陳直先生以爲“兵須當為長須之誤釋”[5]，甚是。該字圖版作，與居延簡178.8相似。“長須”形容盜者的面貌，雲夢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甲種未日條有“盜者長鬚耳”（簡76背）[6]。
　　出:《合校》“出”字缺釋，《甲乙編》及《釋文》與“目”合釋作“皆”。按：圖版該字作，漢簡作此形之“出”字多見（以下字形采自《簡牘草字編》）：

武45	居128.1	武49	居131.23A	居137.8

　　《周禮•考工記•梓人》“厚脣弇口出目短耳大胷燿後大體短脰，若是者謂之臝屬”，鄭鍔注“出目”云“其目突而出”。[7]放馬灘日書甲種未日有“其爲人小頸，大復（腹），出目。”（簡37）[8]
　　善□亂人事：“亂”，《釋文》作“善取俘人”，《合校》作“乳”， 賀昌群先生疑爲“乳”字[9]。案：圖版此字作，實為“亂”字省寫。漢簡“亂”字形同此者有以下數例：

銀668	居7.7A	居285.20

　　在睡虎地秦簡和孔家坡漢簡日書的盜篇中，酉日的盜者特徵提到了“亂”和“言亂”，范常喜先生認為“言亂”即言語錯亂，亂說話，與雞善鳴的特點有關[10]，其說可從。“亂”上一字不識，《甲乙編》與《考釋》釋作“取”。該字圖版作，而同簡“取” 圖版作，有一定差距，存疑待考。“善□亂人事”可能是說盜者本性多嘴，喜歡說人的是非。
　　數人：其意未詳，或許是指盜者的人數。
　　嬰：當讀為“甖”。居延簡有“嬰一直百卅□□安/嬰一直九十□四枚/六月奉多卅六”（《合校》 2867），裘錫圭先生已指出“‘嬰’疑當讀為‘甖’”[11]。《說文》：“甖，缶也”。《龍龕手鏡》“□”俗“甇”，或作“甖”，今鳥耕反，瓦器也。[12]《漢書•韓信傳》顏注：“甖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可以用以盛水酒，劉伶《酒德頌》“先生於是方捧甖承槽，銜杯漱醪。”[13]也可儲物，新疆吐魯番晉至南北朝中期的墓葬中出土過肩上墨書“黃米一甖”的瓦器[14]。有一種雙領甖可以用以作菹即泡菜[15]。可知甖爲當時人民家中常備的儲藏容器。瓦器是盜篇中常見的失物藏匿處，睡虎地《盜者篇》寅日有“臧於瓦器間”（簡71背），巳日“臧於瓦器下”（簡74背）。
　　土：諸家均釋作“立”。按：此字圖版作，確實與“立”相似，但此字上點與兩橫間之左筆完全連為一綫且與雙橫垂直，實為“土”字。漢簡“土”字往往加點，如居延簡220.8“土”作[16]。“土中”即失物被埋藏入地下。睡虎地《盜者篇》戌日“臧於糞蔡中土中”（簡79背），孔家坡該日則作“臧（藏）之糞蔡之中，襄（壤）下”（簡376）。
　　 
　　至今出土且發表的《雲夢睡虎地秦墓竹簡》、《甘肅天水放馬灘秦墓竹簡（甲種）》及《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中皆有《日書》，均收錄盜篇內容。前兩者李學勤、劉樂賢、李零等先生早已有深入討論。孔家坡簡新近發布，周敏華先生將其與《睡》、《放》中的盜篇相比較，總結出這三套《日書》盜篇據日支配禽名占盜者的內容，其體例基本爲“首先記日，次記禽名，其次再言盜者體貌特徵，有無殘疾，贓物藏匿於何處，性別為何，可否捕獲，及其身分和姓名等”[17]。周文將三套《日書》各日支的簡文列表比較，今采用其子日表格，列入居458.1A的簡文以資比較。

簡別

記日

禽名

體貌特徵

特長

身分

殘疾

贓物藏匿處

性別

捕獲

窩藏處

盜者姓名

其他

睡虎地秦簡(甲)

子

鼠

1.兌口希須。 2.黑色 3.面有黑子

善弄手

疵在耳

藏於垣內中，糞蔡下

多鼠、、孔、本、郢

放馬灘秦簡

子

鼠

1.鞍面小目。 2.目。 3.廣頰袁目。

中人

取之藏穴中，糞土中

不得

孔家坡漢簡

子

鼠

1.兌口希須。 2.□有黑子焉。

善□

藏安內中，糞蔡下

女子

在內中

居458.1A

兌喙，長須，出目

善□

臧之内中嬰閒土中

男子取之

姓孤氏字子

數人也

　　居458.1A的占測文字基本覆蓋了三套《日書》共有的項目，而在個別項目上又與某套有重疊。睡虎地《日書》乙種與放馬灘《日書》甲種還有以日干判斷盜者的內容，不配禽名，體例較日支占測者稍略，尤其是沒有贓物藏匿處的項目。根據居458.1A的占測內容來看，無疑屬於盜篇內容，只是具體占測方法與這三套《日書》不同。
　　劉樂賢先生根據簡文中的“夜半者”判斷本簡是“以時辰推測盜者”，并舉敦煌遺書《六十甲子推吉凶法》（斯6258）中比較完整的一條為證。簡牘《日書》類文獻中據失盜時間推測盜者的，尚有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以下一簡：
　　日中至晨，投中大呂旄，牛殹，兔顏，大頤，長面，其行丘丘殹，蒼皙，色善，病頸項。（《河西簡牘》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上，第六簡）[18]
　　所以，劉樂賢先生的判斷是可信的。但居458.1A仍有其特色，如居458.1對盜者并未配有禽名，而且其形容的盜者相貌，也很難與十二禽中的任何一種對應。另外，占盜內容為何會抄寫在封檢反面，也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08年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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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居延漢簡甲乙編》，中華書局，1980年，乙編第259頁。
[2]勞榦：《居延汉简·考释之部》，1960年，第3頁。
[3]勞榦：《居延漢簡考釋·釋文之部》，商務印書館，1949年，第158頁。
[4]劉樂賢：《睡虎地秦簡日書研究》，文津出版社，1994年，276頁。
[5]陳直：《居延漢簡釋文校訂》，載於《居延漢簡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五月，P615
[6]《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圖版：第109頁，釋文：第219頁。
[7][宋]王與之撰：《周禮訂義》卷七十七，《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4冊之506頁，台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
[8]吳小強：《秦簡日書集釋》，岳麓書社，2000年7月，267頁。
[9]賀昌群：《漢簡釋文初稿》，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6月，1248頁。
[10]范常喜：《孔家坡漢簡〈日書〉札記四則》，簡帛網2006年12月26日首發（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492）。
[11]裘錫圭：《〈居延漢簡甲乙編〉釋文商榷（續七）》，《人文雜誌》，1983，第4期。第103頁
[12][遼]釋行均《龍龕手鏡》卷二，中華書局，1985年5月，第315頁。
[13][梁]蕭統編，[唐]李善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8月，第2099頁。
[14]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吐魯番縣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發掘簡報》，《文物》1973年第10期。
[15]孫機著：《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說》，文物出版社，1991年9月，第329頁。
[16]陸錫興：《漢代簡牘草字編》，上海書畫出版社，1989年12月，第251頁。
[17]周敏華：《〈睡〉簡、〈放〉簡及〈孔〉簡之〈日書〉盜篇比較》，簡帛網2008年4月8日首發（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816）。
[18]馬建華：《河西簡牘》，重慶出版社，2003年，第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