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三號漢墓遣策343號簡考釋
作者:伊強  發布時間:2010-04-23 12:28:08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馬王堆三號漢墓遣策簡343:單一,繡平、完百。[1]
  “完”,原字形作“”,《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原釋作“皃”,此從陳松長、王貴元先生釋。[2]王貴元先生云:“‘完’疑即‘黊纊’,指黃錦(按:錦當作綿)制的小球,懸於冠冕之上。”[3]
  王貴元先生“‘完’疑即‘黊纊’”的說法,我在碩士論文中提出過異議,現把那段話引在這裡:
  “黊纊”文獻皆作“黈纊”,但朱駿聲認爲“〔黊〕相承誤作黈,从主。《穀梁》莊二十三年傳‘士黈’,《淮南·主術》‘黈纊塞耳’,《東京賦》注:‘以黃緜大如丸,懸冠兩邊當耳。’”[4]《廣雅·釋器》:“斢、黊,黃也。”王念孫疏證:“《莊二十二年》穀梁傳:‘禮:天子、諸侯黝堊,大夫倉,士黈。’范甯注云:‘黈,黃色也。’《淮南子·主術訓》:‘黈纊塞耳,所以掩聰。’《漢書·東方朔傳》作‘黈纊充耳,所以塞聰。’薛綜注《東京賦》云:‘黈纊,言以黃緜大如丸,懸冠兩邊當耳,不欲妄聞不急之言也。’如淳《東方朔傳》注:‘黈,音土苟反。’‘黈’與‘斢’同。《說文》:‘黊,鮮明黃也。’又云:‘蘳,黃華也。’‘蘳’與‘黊’同。”[5]結合文獻和王念孫説來看,“黊”、“斢(黈)”分別甚明,朱駿聲所說“〔黊〕相承誤作黈”缺乏根據。另外,古書裏也缺乏“纊”、“完”二字相通的例證。因此,王貴元認爲“完”即“黊纊”是很牽強的。“完”(“完”也可能不連讀)該作何解尚不清楚。[6]
雖然不同意王貴元先生的説法,但也沒有提出更好的意見,所以才說“‘完(‘完’也可能不連讀)該作何解尚不清楚”。另外在論文的注釋裏還有這樣一段話:
  《淮南子·主術》:“楚文王好獬冠,楚國効之。”“獬冠”,《太平御覽》卷六百八十四引作“冠”,並引“許慎注曰:今力士冠”。“”、“”俱从“圭”聲,“冠”、“完”古音相近,因此,將簡文中的“完”讀爲“冠”從讀音上講很合適。但此說也有兩個問題:一是“冠”見於簡20—24、268(簡343與簡268文字書寫風格較爲一致,而與簡20—24明顯不同),但都不寫作“完”形;二是即使將“完”讀爲“冠”,整條簡文的意思仍不能完全弄清。[7]
現在來看這段話,對理解簡文也沒有實質性的幫助。
  近日讀《鹽鉄論》,發現其中有一段話對理解簡文似有些幫助。其《散不足》篇云:
  古者,皮毛草蓐,無茵席之加,旃蒻之美。及其後,大夫士復薦草緣,蒲平。庶人即草蓐索經,單藺蘧蒢而已。今富者繡茵翟柔,蒲子露床。中者皮代旃坐平莞[8]
將上引文字中的“蒲平單莞”、“灘皮代旃,闒坐平莞”兩句與簡文相對照,似可認爲簡文“單”即“灘皮代旃”之“旃”,“平”、“完”即“蒲平單莞”、“闒坐平莞”句之“平”、“莞”。下面分別來説明。
  “單”上古音是端母元部,“氈”是章母元部,二字讀音相近,且古書“單”與“亶”及相從之字多相通(例多不煩舉,可參看《古字通假會典》第202—205頁)。《說文·毛部》:“氈,撚毛也。从毛,亶聲。”段玉裁注:“古多假旃字。” 因此,簡文“單”讀作“旃”或“氈”當無問題。《玉篇·毛部》:“氈,毛為席。”《廣韻·仙韻》:“氈,席也。”包山楚簡262:“一白氊,錦純。一縞席,綠裏,錦純。”
  《荀子·正名》“輕煖平簟而體不知其安”,俞樾《諸子平議·荀子三》:“平乃席名,故與簟並言。”因此,簡文中的“平”似可如字讀。
  簡文中的“完”可讀作“莞”,《說文·艸部》:“莞,艸也,可以作席。从艸完聲。”《詩經·小雅·斯干》“上莞下簟”,鄭玄箋:“莞,小蒲之席也。”另“完”之“”,《說文·虫部》:“,蠆也。从虫,圭聲。”簡文“”也可能讀作“鼃”,《說文·黽部》:“鼃,蝦蟇也。从黽,圭聲。”段注:“字亦作、作蛙。”《玉篇·黽部》:“鼃,今蛙字”。簡文中“”與“繡”相對,因此“”可能是花紋的名稱。庾信《小園賦》“連珠細茵”,倪璠注:“茵,席也”。“連珠”即花紋名稱,“完”之“”可與之相比照。
  將簡文中的“完”讀作“莞”仍有一個問題,在馬王堆三號漢墓遣策中有“莞”的記載:
  簡309:莞席,其一繢掾(緣),一錦掾(緣)。
  簡310:坐莞席二,錦掾(緣)。[9]

雖然我們可以用“上下文異字同意”[10]的觀點來加以解釋,但仍意猶未安。再者按照本文的解釋,“繡平、完百”的“百”,當是指“繡平、完”的數量。但這樣大的數量讓人難以索解,畢竟前邊只是“單一”,“一”與“百”相對,太不成比例了。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10年4月22日。)


[1]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釋文第69頁圖版四六。文物出版社2004年。本書釋文對此條簡文未作點斷,這裡根據我們的理解加以標點。
[2]陳松長等:《馬王堆簡帛文字編》第536、302頁,文物出版社2001年。王貴元:《馬王堆三號漢墓遣策釋讀補正》,簡帛研究網站,2004年12月26日。
[3]王貴元:《馬王堆三號漢墓遣策釋讀補正》,簡帛研究網站,2004年12月26日。
[4]《說文通訓定聲》526頁“黊”字下,武漢市古籍書店影印,1983年。
[5]《廣雅疏證》273頁,中華書局,1983年。
[6]伊強:《談〈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遣策釋文和注釋中存在的問題》第22-23頁,北京大學碩士研究生學位論文2005年5月。
[7]同上注23頁。
[8]桓寬著、王利器校注:《鹽鉄論校注》第205頁,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
[9]同注1,釋文第68頁圖版四三。
[10]俞樾《古書疑義舉例》卷一,見俞樾等《古書疑義舉例五種》第1—3頁,中華書局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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