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漢代日書殘簡的整理與利用
作者:陸平  發布時間:2010-06-04 08:10:06

(南京市金陵中學)

  摘要:本文指出了漢代日書殘簡研究有待深入的四個方面:修訂釋文注解、明確原屬篇目、整理擇日項目和梳理抄寫格式,並舉例説明。
   
  日書是古代選擇時日方位的實用手冊,目前僅見於出土文獻。睡虎地、放馬灘以及新近公佈的孔家坡等墓葬所出的篇幅大且較為完整的日書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但歷次簡牘發現中還有許多殘斷的日書簡牘。林劍鳴曾列舉居延新簡中四枚日書殘簡,並指出“零星的資料尚有很多,若認真搜尋、綴合必將有所發現。”[1]之後,胡文輝、何雙全、劉昭瑞、魏德勝等也對敦煌和居延簡中的日書殘簡作過搜集和考釋[2]。但由於當時僅有睡虎地秦簡日書作為參考,限制了他們的整理。現在,孔家坡漢簡日書已全文發表,提供了與殘簡更為接近的參照系,而日書研究也日益深入,我們有條件對以往的成果進行補充。本文僅就我們整理日書殘簡所得,對殘簡整理可以著力的四方面略作概述,以就教于方家。
一、殘簡釋文和注解有待修正
  殘簡由於殘斷和文字模糊,造成文字考釋的困難。下面就殘簡釋文、注釋和句讀需要修正者各舉一例說明。

1

()良日:

□□□□

戊申五戌

(《居延新簡》[3]T48:144)

●天李:



  本簡第一行敘述的是“狗良日”,即買賣狗的吉日。出土報告誤釋“良”為“食”,認為這是記載日食的殘簡[4]。《居延新簡釋粹》和《中國簡牘集成》仍持此說。魏德勝雖識別其為日書,但沿用了錯誤的釋文,將其歸入了建除類。“食”字圖版作,上部作口形,是漢隸“良”的常見寫法。同樣的寫法還見於張家山249漢墓出土的日書。《書法》1986年第5期上公佈了這套日書6枚簡的照片,其中一枚寫有“犬良日”,所附的釋文誤釋“犬良”為“不食”。

2

五月不肥命

天候在中

五月移徙吉凶

西北殷光

(《居新》T5:57A

□功□□□

……

吏卒失亡

正北吉昌

  胡文輝最早指出此簡為日書,“文字書寫分四段,應當按分段自上而下豎讀”,而“原簡是自右而左橫讀”,後面幾句可以和睡乙《家(嫁)子□》對應,當讀作“……五月移徙吉凶,吏卒失亡……西北殷光,正北吉昌”。也有學者在研究日書歲篇時關照到此簡下段的文字[5]。但各家對於簡上段的“天候”未有解釋。
  “天候”,指二十八宿之東井。《開元占經》卷六十三《南方七宿占四·東井占》“巫咸曰:東井為天亭、天候”[6]。《呂氏春秋·仲夏紀》曰:“仲夏之月,日在東井。”睡甲《除》及《玄戈》都以東井為五月朔日之宿[7]。這提示我們此簡雖然分段,但上下段也有關聯,所述皆五月事。
  另外,原釋“殷”的字圖版作,左側從戶從口尚可辨認,當釋“啟”。孔簡及港簡33號相應的占語皆作“啟”,睡乙作“續光”。“啟”疑讀為“晵”。《說文》:“晵:雨而晝夝也。”段玉裁注:“雨而晝除見日則謂之晵,晵亦謂之夝。”“晵”指雨過天晴,可與睡乙相應的占語“續光”對應。《焦氏易林》屯之咸:“炎絶續光,光滅復明。”
3   持水,北行持          (《額濟納漢簡》[8]2002ESCSF1:14
  劉樂賢指出此簡與厭劾有關,將釋文標點作“持水北行,持”[9]。他的依據是周家臺秦簡363號:“有行而急,不得須良日,東行越木,南行越火,西行越金,北行越水,毋須良日可也。”但是,周家臺簡的“越”指跨越,象徵克制,與“持”不同。可以與額濟納簡對照的是孔家坡日書中《五勝》所述的另一種利用五行相勝求出行吉利的方法:
  東方木,金勝木。啟鐵,長三寸,操,東。南方火,水勝火。以,操,南。北方水,土勝水。操土,北,裹以布。西方金,火勝金。操炭,長三寸,以西,纏以布。欲有□□行操此物不以時。(105-107)
額簡的“持”就相當孔簡的“操”,指攜帶。前往某方向時,隨身攜帶與所去往方向五行相勝的某物,可以獲得吉利。南方屬火,水勝火,故“持水”上可補“南行”。北方屬水,不當操水,而當操土以勝之,故“北行持”下可補“土”。
二、殘簡原屬的篇目有待明確
  何雙全《漢簡〈日書〉叢釋》將日書殘簡進行歸類並擬定篇名,一些殘簡的性質得以明確,如曾在《居延新簡釋粹》中斷為曆書殘文的EPS4T2:105被正確地擬名為“大小時”。但有些篇名並不準確或過於籠統,如《星占》、《吉凶》、《時刻》等。魏德勝對殘簡僅作了“建除”、“擇日”、“驅鬼祭祀”、“生子”和“其他”的分類,各類的概括程度並不一致,造成了歸類的混亂。出土的完整日書分篇明顯,且多存有篇題,是我們對殘簡進行歸類的依據。劉樂賢的近作《懸泉漢簡中的建除占“失”殘文》就是參照孔家坡日書明確懸泉簡冊所屬篇目的優秀範例[10]。下面是我們用類似方法明確其歸屬的兩枚敦煌漢簡。
4   方九日以辛酉  居□               (《敦煌漢簡》[11]2364
  此簡何雙全擬名為“日忌”。我們發現孔家坡日書中《徙》的文句可以與之對應:
  夏六月,咸池以辛酉徙西方。居四旬五日以丙午徙南方。居九日以乙卯徙東方。居五旬七日以壬子徙北方。居九日,有(又)以辛…… (111貳-115貳)
殘簡“居”下字《敦煌漢簡》未釋,《疏勒河流域出土漢簡》及《敦煌漢簡釋文》釋為“西”。對照孔簡,知敦煌簡所記為咸池由北向西徙的情況,正好補足孔簡殘缺的部分。殘簡釋文可補為:“【居北】方九日以辛酉【徙】,居西【方】……”。
5   日利以□□及行;壬子,吉;不可殺牛      (《敦》2350
  張鳳稱此簡為“利祓曆表”[12]。陳槃論“不害日”時提到此簡[13]。何雙全將其擬名為“日忌”,魏得勝則將其歸入日書的擇日類。我們認為此簡與睡虎地日書甲種《星》、乙種《官》和孔家坡日書《星》中的星宿日“牽牛”有關。那三套日書中的相關簡文如下:
  牽牛,可祠及行,吉。不可殺牛。以結者,不擇(釋)。以入牛,老一,生子,為大夫。  (睡甲76正壹)
  牽牛,【可祠及行】,吉。不可殺牛,以桔(結)者,不擇(釋)。以入牛,老一。生子,子為大夫。  (睡乙104壹)
  牽牛,利以祠祀及行、入貨、馬□□……□為嗇夫妻。  (孔57)

  “日利以”下兩個未釋字,張鳳釋“祓祠”。圖版模糊難識,但二字皆從“礻”可以確定。這就可與各套日書“利以祠祀及行”之類說法對應起來。“壬”,疑為“生”,與睡簡“生子,為大夫”對應。“不可殺牛”的說法也見於睡簡日書。日書星篇的占測是基於二十八宿紀日。同燧所出有多枚“星宿表”殘簡,可能與此簡存在關聯。
三、殘簡新見的擇日項目有待整理
  已發表的完整日書的時代基本在秦統一前夕至漢初,而殘簡大多是出於漢武帝後的烽燧。兩漢是擇吉發展的重要時期,但學者論述這一時期的擇吉術時,只是利用《論衡》中對於擇日的批判或者出土曆日來勾畫漢代日書流行的情況,或援引睡虎地等早期日書以為佐證,一些漢代新的擇日項目不能得到很好的說明。比如“血忌”屢見於漢簡曆日,如敦煌漢簡永元六年曆日“十一日甲午,破,血忌,天李”(敦1968B),居延新簡東漢永元二年年曆日“十八日丁酉滿血忌往亡”(EPT65.425B)[14]。《星曆考原》卷四引《曆例》曰:“血忌者,正月丑、二月未、三月寅、四月申、五月卯、六月酉、七月辰、八月戌、九月巳、十月亥、十一月午、十二月子。”從敦煌具注曆日至清末曆書,血忌日辰的安排均按此法[15]。但在已公佈的完整日書中,這種“血忌”(以下稱“血忌A”)未有記載。孔簡日書和港藏日書簡中另有一種用二十八宿紀日法推算的“血忌”(以下稱“血忌B”):
  血忌:春心,夏輿鬼,秋婁,冬虛,不可出血若傷,必死。血忌,帝啟百蟲口日也。甲寅、乙卯、乙酉不可出血,出血,不出三歲必死。  (孔397)
  婁   虛   是胃(謂)血忌,出血若傷,死。  (港73)
  “血忌B”是按季節運行的,與出土曆日不同。我們在敦煌和居延簡中各發現一段殘簡,記錄的正是“血忌A”的運行:
6   血忌                          (《敦》1848
7   申 卯 酉 辰 戌 巳                 (《居新》EPT65.179
  敦煌簡1848原釋“毋忘  丑  未  寅  ”。此簡未有圖版,釋文是根據最早發佈此簡的沙畹《斯坦因在東土耳其斯坦沙漠所獲漢文文書》中下面一段敘述寫出的[16]
  在簡首,我們能認出兩個字:毋忘(意為“記住”)。
  下面還有字跡“丑、未、寅”。

  沙畹書中沒有公佈這枚簡的照片,大概是簡文模糊的緣故。“毋忘”很可能是“血忌”的誤釋。漢簡“血”字上的撇常寫作長橫,寫成,與“毋”相近。“忌”、“忘”亦形近。而“丑、未、寅”的順序也和血忌在一至三月與地支的搭配一致。同樣的,居延新簡EPT65.179上的干支就是四至九月的血忌所在。
  兩種血忌雖然在計算上有明顯不同,但兩者的出血對象都是人,有相通之處。而《論衡·譏日》中提到的“血忌”則是有關牲畜:“假令血忌、月殺之日固凶,以殺牲設祭,必有患禍”。將“血忌A”與殺牲聯繫的,只有敦煌殘卷《唐大和八年甲寅歲(834)具注曆日》(伯2765)。其凡注“血忌”之日,均並言“不煞生”。漢簡中明確提到不可殺牲的,有《居新》殘牘EPT58.21。該牘每月下寫有哪些日子“不可以殺六畜見血”,雖然沒有“血忌”的名稱,但和《論衡》“以殺牲設祭,必有患禍”的說法相近。
  1972年甘肅武威旱灘坡東漢墓出土的醫簡中有一枚記錄針灸飲藥忌日的木牘[17]
  五辰、辛,不可始久(灸)㓨、飲藥,必死;甲寅、乙卯,不可久㓨,不出旬死;五辰不可飲藥,病者日益加(90A)
  無□禁朔、晦日,甲午皆不可始……入月六日、十六日、十八日、廿二日,皆不可久可久㓨見血己□(90B)

  這裡敘述的多種推算方法中,有入月某日不可見血,與上述殘牘EPT58.21類似,唯具體日期不同。可見當時血忌十分繁雜,而“血忌A”推算較為簡便,故後世沿用。
四、殘簡多樣的抄寫格式有待梳理
  日書作為一種日常使用手冊,相對於經籍、簿籍類簡冊來說,有其獨特的格式。完整日書因為是陪葬物,經過認真抄寫,篇章比較清楚,可以算作日書的早期典型形態。而日書殘簡有些時代較晚,可以豐富我們對於日書抄寫格式的認識。下面就以我們搜集的建除簡為基礎,對日書建除表的抄寫傳統作一些討論。
  建除是歷代擇日術的首項,今所見出土日書凡有建除者,也都將其抄寫在簡冊的最前面。建除篇均由一個建除十二直搭配表和吉凶說明文字組成。表格為橫豎各十二項,表內填十二地支,但橫縱向上或為月或為建除,加上歲首的不同,造成了各種表格形式。從已公佈的幾套完整日書建除表中我們歸納出了兩類格式。
  第一類有睡虎地甲種《秦除》、放馬灘甲種《建除》、孔家坡簡《建除》、睡虎地乙種《徐》和九店楚簡。它們一簡對應一個月份,以正月為首,橫欄對應建除十二直,表格內填寫建除神名及地支。前四者的神名屬於同一系統,與現在仍流行的建除術基本相同,學者將這一系建除稱作秦除。九店楚簡則被認為是楚除,表格第一簡為楚月,相當於秦月一月。我們把這種建除表形式稱為A式。
  第二類有睡甲《除》、睡乙《除乙》。雖從直神名稱看為楚除,但格式與九店不同。它們一簡對應一個直神,橫欄對應十二月份,以十一月為首,表格內僅填地支。我們把這種建除表形式稱為B式。
  上述完整日書,九店簡是在戰國晚期的早段,放馬灘秦墓的下葬年代在秦始皇八年(前239)冬或九年(前238)初,睡虎地秦墓的下葬年代在秦始皇三十年(前217)。漢代日書僅有孔家坡簡,該墓下葬年代為漢景帝后元二年(前142)。這些日書無法表現建除表在漢代的發展。歷次簡牘發現中的零散漢簡日書雖然殘斷混亂,但存有干支順序的一枚甚或半枚建除表簡就能透露出整表的格式。下面就對我們輯得的漢代建除殘簡逐條討論,最後列表以求得日書建除篇的發展脈絡。
8   ┃子┃丑┃寅┃卯  利祠祀、入錢財、奴婢、馬牛 (《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簡牘》[18]45
  此為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在港肆所購藏的漢簡,出土地可能在湖北隨州一帶,為漢惠帝三年(前192)之後所抄寫。港簡整理者將此簡歸入《稷(叢)辰篇》。但叢辰的月支安排並不是一月一支。我們判斷此簡為建除殘簡,以十一月為首,現存七、八、九、十月的日支,為建除表B式。從說明文字之上未見直神名來看,直神名原當處於簡首。這種說明文字直接與該直對應,以及畫隔線的抄寫方式,與睡甲《除》尤其一致。
  本簡下欄的吉凶說明與楚除接近:“利祠祀”,睡甲《除》有“祭祀”;“入錢財”,睡甲《除》有“入材”(6),睡乙《除乙》有“必入資貨”(18)。與秦除接近的是“奴婢、馬牛”的占語,睡乙《徐(除)》“定”日有“可以入馬牛、臣【妾】”(40壹)。
9   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子┃丑┃寅  除凶出逮,()除病,以毄()先罪除,吉。         (印臺漢墓所出簡)
  此為荊州市沙市區關沮鄉嶽橋村發掘的印臺墓地九座漢墓中出土的西漢簡,時代在漢初景帝時期[19]。由於簡端殘去,相關的簡也未公佈,所抄直神為何尚難確定。從格式看,與睡甲《除》、睡乙《徐乙》及港簡最為接近,可能也是以十一月為歲首,那麼此簡所抄應該相當於楚除的“陷”。關於該直神,睡甲《除》的說明“利以除凶厲、兌(說)不祥”(5正貳)和睡乙《徐乙》的“棄疾”(17)都能在印臺簡中找到對應。
  當然也不能排除印臺簡是以正月為首的可能。那麽從地支順序看,這枚簡對應的就是“除”日,這可由簡文多次提到“除”字印證。睡甲《秦除》和孔簡也都提到該日可以“飲樂(藥)”,放馬灘簡則有“君子除罪”(14)。楚秦兩系的這兩個直神雖然在月支搭配上相差兩支,但都是緊隨他們共有的直神“建”之後,兩者或許有某種淵源。當然,正解還要等待印臺漢簡日書整理本的出版。
10     酉 戌 亥 子 寅 卯 辰 巳 午…… (張家山249號漢墓所出簡)
  此簡屬張家山249號漢墓所出日書。墓葬年代上限為西漢初年,下限不晚于景帝[20]。《書法》1986年第5期上公佈了6枚日書簡的照片,此其第6簡。照片發表時被剪去了下段,故今僅錄上段文字。從照片看,各地支間有刀刻劃的橫線,從“戌”起每支均緊貼刻線書寫。
  “危”屬秦除直名,正月在酉,則此表以正月為首。但“約”字用意未明。從圖版看,“約”在編繩下,與地支字大小一致;而“危”抄寫在第一道編繩上,字形長大,似乎是後來補寫。此表更接近B式,或許是以十一月為首。“約”也許是楚除的直神名。從月支安排來看,相當於睡甲《除》的“蓋”、睡乙《徐乙》的“盍絕”。“危”或許是將其讀為A式而補寫上去的。當然這種猜測仍有待張家山相關簡的公佈。
11   ,定辰,執巳,破午,危未,成申,收酉,開戌,閉亥。    (《敦》3432
  此簡是斯坦因第二次探險所獲,但直到近期才在《英國國家圖書館藏斯坦因所獲未刊漢文簡牘》中刊佈[21]。此為建除表十一月殘簡,格式屬A式。
12   正月建寅,二月建卯,三月建辰,四月建巳,五月建午,六月建未,七月建申,八月建酉        (《敦》1061
  此簡出於馬圈灣第12探方,屬漢宣帝時期。“建”,原釋皆作“盡”。本簡圖版模糊,我們認為“盡”是“建”的誤釋。“建”所從“聿”與“盡”所從“㶳”本形近;“建”所從“廴”常寫成“乚”甚或橫畫,而“盡”所從“皿”亦或作此形,故兩字形近。
13   成·戌不出·亥不出·子不出·不出·寅不出·卯不出·辰不出·巳不出·午不出·未不出·申不出·酉不出。
                                   (《敦煌懸泉漢簡釋粹》[22]0309:209A
第十                                        (《懸粹》Ⅰ0309:209B
14   收·亥北四·子北四·丑北四·寅東四·卯東四·辰東四·巳南四·午南四·未南四·申西四·酉西四·戌西四。     (《懸粹》Ⅰ0309:208A
第【十】一                                   (《懸粹》Ⅰ0309:208B
15   閉·丑北六·寅北六·卯北六·辰東六·巳東六·午東六·未南六·申南六·酉南六·戌西六·亥西六·子西六。      (《懸粹》Ⅰ0309:265A
第十三                                        (《懸粹》Ⅰ0309:265B
  這三枚殘簡出土于敦煌懸泉的第三堆積層,該層時期為西漢晚期。簡文發表在《懸粹》中,編為“典籍文化類”第二六一簡冊,定名《建除》。整理者根據睡虎地甲種《除》的第一枚十二月配二十八宿星宿簡,“推想,此處的《建除》簡冊似乎也應當有這樣一支月份排序的簡放在開頭。”根據本簡冊背面寫有的順序號,“成”與“收”連續,“收”與“閉”間隔一簡,這與十二神中“成、收、開、閉”的順序相合。“成”是第九神,處在第十簡,則第一簡確實有可能是月份簡。
  下面我們將完整日書和日書殘簡按格式分A、B兩類,列表比較其特徵。每類按時代先後為序。不能確定的特徵填“?”表示。
  表一:各日書建除表抄寫格式比較

 

橫向

縱向

格內

歲首

十二直名

說明文字

欄線

大致時期

A

九店

建除神


建除神+支

一月


下欄


戰國晚期

睡乙《徐》

建除神


建除神+支

一月


另簡


秦始皇時期

睡甲《秦除》

建除神


建除神+支

一月


另簡


放甲《建除》

建除神


建除神+支

一月


另簡


孔《建除》

建除神


建除神+支

一月


另簡


漢景帝時期

3432

建除神


建除神+支

一月


未見


漢武帝后期至東漢

1061


建除神

月+建除神+支

一月


未見


漢宣帝時期

懸泉


建除神


一月


未見

有隔點

西漢晚期

B

睡甲《除》


建除神


十一月


下欄,與神直對應。

墨筆隔線

秦始皇時期

睡乙《除乙》


建除神


十一月


另簡


45


建除神


十一月


下欄,與神直對應。

墨筆隔線

漢孝惠至文帝初

249


建除神


十一月?



刀刻的線

漢初至景帝

印臺


建除神


十一月?


下欄,與神直對應。

墨筆隔線

漢景帝時期

  A、B兩式以歲首月份為最顯著區別,其次為神與月的縱橫安排。另外,B式有表頭簡,在格中僅填寫地支;A式無表頭簡,格中寫“建除神+支”。可能簡編中每簡易上下滑動,表格橫欄不易對齊,故A式不避繁瑣,將建除神一併寫上。B式則有墨書或刀刻的橫隔線以利抄寫和閱讀時對齊,可無此憂,故僅寫地支。
  現所見楚除表除了在戰國末的九店為A式外,全為B式,而秦除全為A式。戰國是否有B式的楚除不得而知,睡虎地日書甲乙種中各有秦楚兩套建除分別作AB兩式,知秦時兩種建除在格式上是涇渭分明的。雖然B式更為簡略便捷,但漢初的秦除仍保持A式。而漢初B式的幾套日書尚不能判明所屬為秦或楚,很可能秦、楚除的格式之分在漢初仍然延續。楚除逐漸被棄用,而秦除在漢中期以後也產生了變式,如敦1061和懸泉簡冊。
  敦1061的縱橫安排似為B式,但其後的簡如何抄寫已不可知。或許其並非處在建除表中,只是單獨的“月建”,即每月斗柄所指辰位。《淮南子·天文訓》 “斗杓為小歲,正月建寅,月從左行十二辰”,“小時者,月建也”。“月建”是建除的基礎,其它建除神可以依建日推算,《天文訓》云:“寅為建,卯為除,辰為滿,已為平主生,午為定未為執主陷,申為破主衡,酉為危主杓,戌為成主小德,亥為收主大德,子為開主太歲,丑為閉主太陰。”故後世選擇通書一般不列建除表,而只說明每月月建所在,再進行推算。《星曆考原》卷五引《曆書》曰:“其法從月建上起,建與斗杓所指相應,如正月建寅,則寅日起建順行十二辰是也。”《協紀辨方書》曰“建者,一月之主,故從建起義,而參伍於十二辰。”因此“月建”得到了特別的重視。漢簡曆日往往將“建日”突出標示在首位,如敦煌元康三年(前63年)曆譜標注了該年所有建日[23],尹灣元延三年五月曆日木牘頂端抄有該月幾個重要神煞,在左起“五月小”右緊接著就是“建日午”。或許,此殘簡正體現了這種建除篇簡化和月建受重視的發展趨勢。
  關於懸泉簡冊,劉樂賢已指出每支下“不出”,“北四”之類詞語,是孔簡日書中的占“失”內容,並認為“這三支簡文只是利用建除十二辰進行占測,本身並不屬於‘建除’篇”[24]。我們認為此簡冊並非與建除無關,而是建除和死咎的合抄。同出一燧的還有一組《日書·死》簡(簡冊第二六二)[25],簡背序號最小者為“十四”,和本篇末簡“第十三”恰可連接,或許本為一編。《死》是關於死喪之事,那麽其與占“失”簡排在一起是十分合理的。正是日書篇目歸併、簡化的趨勢打破了原來的抄寫傳統,造成秦除格式逸出了A式的傳統。
   
  日書殘簡整理需要努力的方面還有很多,以上只是我們的一些淺見,希望能起到抛磚引玉的作用。
   
  附記:本文發表於《古文獻研究集刊》(第三輯),鳳凰出版社,2009年11月。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10年5月30日。)
   
[1]林劍鳴《〈睡〉簡與〈放〉簡〈日書〉比較研究》,《文博》1993年第5期,第15-20頁。
[2]胡文輝《居延新簡中的〈日書〉殘文》,《文物》1995年4期,第56-57頁。何雙全《漢簡〈日書〉叢釋》,《簡牘學研究》(第二輯),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98年3月出版,第36-41頁。劉昭瑞《居延新出漢簡所見方術考釋》,《文史》(第43輯),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8月出版,第49-59頁。魏德勝《居延新簡、敦煌漢簡中的“日書”殘簡》,《中國文化研究》2000年春之卷(總第27期),第65-70頁。下文引述幾位先生觀點出自以上文章者,不再注明出處。
[3]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中國文物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居延新簡-甲渠候官》,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12月出版。下文簡稱《居新》。
[4]甘肅居延漢簡考古隊《居延漢代遺址的發掘和新出土的簡冊文物》,《文物》1978年第1期,第1-25頁。
[5]晏昌貴《簡帛〈日書〉歲篇合證》,《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第73-78頁。
[6][唐]瞿曇悉達《開元占經》,常秉義點校,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年9月出版,第434頁。
[7]劉樂賢《睡虎地秦簡〈日書〉二十八宿紀日法補證》,《簡帛數術文獻探論》,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2月出版,第70-84頁。
[8]魏鑒《額濟納漢簡》,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3月出版。
[9]劉樂賢《額濟納漢簡數術資料考》,《歷史研究》2006年第2期,第173-177頁。
[10]劉樂賢:《懸泉漢簡中的建除占“失”殘文》,《文物》2008年12期,第81-85頁。
[11]吳礽驤、李永良、馬建華、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漢簡》,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6月出版。下文簡稱《敦》。
[12]張鳳《漢晉西陲木簡彙編》,民國二十年(1931)有正書局珂羅版印本。
[13]陳槃《漢晉遺簡偶述》,《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十六本),1948年1月出版,第309-341頁。
[14]鄧文寬《居延新簡〈東漢永元二年(90年)曆日〉考》,《敦煌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3月出版,第284-288頁。
[15]張培瑜《出土漢簡帛書上的曆注》,《出土文獻研究續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12月出版,第141頁。
[16]Edouard Chavannes: Les documents Chinois découverts par Aurel Stein dans les Sables du Turkestan Oriental, Oxford,1913,P135.引文法語原文:En haut, on lit les deux mots 毋忘’ne pas oublier’. Plus bas, on distingue les caractères 丑、未、寅。
[17]此牘最早公佈于《武威漢代醫簡》(甘肅省博物館、武威縣文化館,北京,文物出版社1975年10月出版,圖版:第十,摹本及釋文:第18頁),《中國簡牘集成[標注本]·甘肅卷下》作了標點(第233頁)。今釋文參考兩者意見而稍有改動。牘背兩個連寫的“可久”,《武威漢代醫簡》認為衍一“可久”,《集成》則標點作“皆不可久,可久、㓨見血止。己□”。
[18]陳松長《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簡牘》,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1年出版。
[19]鄭忠華《印臺墓地出土大批西漢簡牘》,《荊州重要考古發現》,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年1月出版,第204-208頁。
[20]荊州地區博物館《江陵張家山三座漢墓出土大批竹簡》,《文物》1985年第1期,第1-8頁。彭浩《江陵張家山漢墓出土大批珍貴竹簡》,《江漢考古》1985年第2期,第1-3頁。
[21]汪濤、胡平生、吳芳思《英國國家圖書館藏斯坦因所獲未刊漢文簡牘》,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11月出版。
[22]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8月出版。下文簡稱《懸粹》。
[23]羅見今《敦煌漢簡歷譜年代之再研究》,《敦煌研究》1993年第3期,第91-100頁。
[24]劉樂賢《懸泉漢簡中的建除占“失”殘文》。
[25]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第178-1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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