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漢簡《蒼頡篇》匯校集釋
作者:孫淑霞 發布時間:2013-07-23 11:41:59
(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
(首發)
2009年,北京大學接受了海外回歸的一批西漢竹簡,其中包括《蒼頡篇》的內容。據整理者介紹,此批竹簡研究價值很高。可惜到現在還在整理過程當中,只能見到一部份簡放入圖片和釋文。所以,我們僅就已見到的研究材料對其中的《蒼頡篇》釋文進行匯校集釋。
《文物》2011年6期刊載了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的《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概說》一文,其中有《蒼頡篇》的介紹和部份簡的圖版。接著,朱鳳瀚先生發表了《北大漢簡<蒼頡篇>概述》,進一步介紹了《蒼頡篇》的相關研究情況。同時梁靜、張世超兩位先生也相繼撰文對某些釋文進行商榷。
(一)釋文
[1] 1. 顓頊、雲雨、室宇、口輪、鶡鴇、漢兼、口祿、闊錯、幣帛、口悝、賣購。 2. 藜薊葉,薺芥萊荏(2202部份) 3. 陂池溝洫,淵泉隄防,江漢澮汾,河溏池漳,伊雒涇渭(2051) 4. 雲雨霣零,霚露霜,朔時日月,星晨紀綱,冬寒夏暑,玄氣陰陽(3828、2154部份) 5. 鶡牝牡,雄雌倶鳴,屆寵躍急,邁征覺驚,僂繚,頗科樹莖(3855、3827部份) 6. 弘兢翦眉,霸暨傳庚(2154部份) 7. 漢兼天下,海內并廁,胡無噍類,菹醢離異,戎翟給賨(2469) 飭端修灋(法),變大制裁。男女蕃殖,六畜逐字。(2396) 8. 顫()觭贏,骫奊左右,悍驕裾,誅罰貲耐,丹勝誤亂(2148), 圄奪侵試,胡貉離絕。(1583) 冢槨棺柩,巴蜀筡竹,筐篋籢笥(1583) (二)匯校集釋
1.【朱鳳瀚】
[2]以上是北大漢簡《蒼頡篇》現存各章標題。有十一個。
每章簡均以開首的兩個字為標題,并在前兩枚簡正面頂端依序由右向左書寫作為標題的兩個字。這種情況也見於秦簡,例如睡虎地秦簡《日書》中的標題“土忌》。
3.
伊雒涇渭 【蔡偉】
[3]水泉子漢簡暫編號第22:
雒涇渭流湯湯,維楫船方莋(?)
據北大漢簡《蒼頡篇》“伊雒涇渭”,雒前當為“伊”字。
5.
鶡牝牡,雄雌倶鳴,屆寵躍急,邁征覺驚,僂繚,頗科樹莖(3855、3827部份
【蔡偉】據北大漢簡《蒼頡篇》“鶡鴇”篇 ,可知阜陽漢簡C006當與C048、C030拼接
[4]。“雄雌具鳥”,當作“雄雌具鳴”。胡平生先生以“牡”、“急”為韻,非是,當以“鳴”、“驚”為韻。C030斷句亦誤。
陳劍先生看完此條後指出:
阜陽《倉頡篇》C006與C048之拼接現在看來在字形上亦有據,C006照片見《中國簡牘集成》第13、14冊(第二編圖版選)第295頁,作
最下端正是“覺”字頭部。《文物》1983年第32頁第2期圖二整理者原摹本是不準確的。
另:所谓“雄雌具鳴”,從竹簡文字位置觀察:
“鳴”原釋“鳥”無疑是因竹簡殘去左半寫得較小之“口”旁;由此考慮,所謂“具”恐怕還是更可能係“俱”,同樣係殘去左側寫得較小之“人”旁。
【按】“具”字能講的通,依據“鳴”的釋讀方法推理貌似有道理,但是筆者認為沒有必要。
7.
變大制裁 【朱鳳瀚】此句字詞之組合似與《易經·系辭上傳》“化而裁之謂之變,推而行之謂之通”有關,唯置於此陳述句中,其義當有所引申,即當有講漢兼天下后治理社會之義。
“大”與“變”相聯,其義似為通,《呂氏春秋·勿躬》“神合乎大一”,高誘注:“大,通也。”“大”或作“太”。 “變大”即“變通”,其義見上引《易經·系辭上傳》,又《易經·系辭上傳》“一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易經·系辭下傳》“變通者,趣時者也。”
六畜逐字 【朱鳳瀚】逐,竟逐。字,生,生子,《易經·屯》“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山海經·中山經》:“其上有木焉……其實如蘭,服之不字。”郭璞注:“字,生也。”
【蔡偉】逐當為遂字之誤寫。秦漢文字中“遂”、“逐”多訛混,今本《周易》中“逐”字,馬王堆帛書本、阜陽漢簡本即屢有作“遂”者。
“六畜逐〈遂〉字”,“逐〈遂〉、字”為同義複語,《廣雅·釋言》“遂,育也。”《廣雅·釋詁》“字、育,生也。”《墨子·尚同中》“雪霜雨露不時,五穀不孰,六畜不遂。”《管子·小匡》有“時雨甘露不降,飄風暴雨數臻,五穀不蕃,六畜不育,而蓬蒿藜竝興”之語。“六畜不遂”,顯然即“六畜不育”。“六畜逐〈遂〉字”與“六畜不遂”,義雖相反,而用字應該是相同的。王念孫疏證《廣雅·釋言》“遂,育也”說:
《樂記》“氣衰則生物不遂”,《史記·樂書》遂作育。《補正》曰:《齊語》“犧牲不略則牛羊遂”,《管子·中匡》遂作育。
[5] “遂”有“育”的意思,傳世古書及出土文獻中,皆不乏其例,如:
1.《管子·兵法》“定宗廟,遂男女”,《管子·七法·選陣》作“育男女”。
2.《新書·輔佐》“緩施生遂”,《大戴禮記·千乘》作“緩施生育”。
3.《史記·陳丞相世家》“下育萬物之宜”,《漢書》、《漢紀》竝作“下遂萬物之宜”。
4.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長之遂之”,今通行本遂皆作育。
5.《莊子·在宥》“吾又欲官陰陽,以遂羣生”,王叔岷說,“以遂羣生”與上文“以養民人”對言,養、遂皆育也。
6.《文子·自然》“天化遂無形狀,地生長無計量”,《淮南子·兵略》作“天化育而無形象,地生長而無計量”。
皆其例證。
7.“漢兼”章 【按】北大漢簡《蒼頡篇》“漢兼”一章。諸學者將其與居延漢簡、阜陽漢簡相關釋文作比較,得出不同的觀點,我們彙集如下:
漢兼天下,海內并廁,胡無噍類,菹醢離異,戎翟給賨,百越貢織,飭端修灋(法),變大制裁。男女蕃殖,六畜逐字。(北大簡《蒼頡篇》簡2469、2396)
口兼天下,海內并廁。飭端修灋(法),變(雙古堆簡《蒼頡篇》C002)
漢簡天下,海內并廁,口類,菹醢離異,戎翟給賨,但致貢(居延漢簡甲乙編《蒼頡篇》九·一C、B)
【朱鳳瀚】北大簡比雙古堆簡(即阜陽簡)在“海內并廁”后多出四句話,居延簡文本當與北大簡相同,但未全。居延簡甲乙編釋文“但致貢”一句,據北大簡,應是“百越貢織。”
北大簡比雙古堆簡多出的這四句,是非常重要的。“胡”在此應主要指稱匈奴,“噍”與“嚼”音同可通,《漢書·高帝紀》上記項羽“曾攻襄城,襄城無噍類,所過無不殘滅。”顏師古注:“無復有活而噍食者也。”“菹醢離異”的意思,從水泉子簡“口醢離異毋入刑”句,可知似是指將“胡”剁成如菹醢(即肉醬)一樣,使其離散。“賨”在這裏是泛指賦稅,水泉子簡作“戎翟給賨賦斂口”,可證。總之,這四句話,應是歌頌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北逐匈奴,南略五嶺的業績。
顏之推《顏氏家訓》卷下《書證篇》引《蒼頡篇》文字有“漢兼天下,海內并廁,豨黥韓覆,畔討殘滅”。學者已指出此后兩句末字“滅”與前兩句末字“廁”,分別屬月部和職部,所以后兩句未必接在“海內并廁”下。
[6] 【梁靜】
[7]本文認為此處的異文現象還有一種可能的解釋,就是“胡無噍類,菹醢離異,戎翟給賨,百越貢織”這四句話並非秦本原有,其所歌頌的對象也不是秦始皇,而是漢武帝。西漢經過“休養生息”,到漢武帝時已經恢復了一定的國力。武帝在漢初幾位帝王積累的基礎上,“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完成了輝煌的事業。除了人們所熟知的派張騫出使西域聯合各國、派衛青、霍去病遠征匈奴以外,武帝時期還多次出兵南方的閩越、東越、南越,收服西南夷各族等。總之,漢武帝時期與周邊少數民族的接觸,在深度和廣度上都要超過秦始皇時期。其對周邊民族的威懾力,也與漢初不可同日而語。“胡無噍類”這四句話很有可能反映的正是這一時代特徵,也很有可能是這一時期才被改編入《蒼頡篇》中的。這四句話沒有出現在抄寫于漢文帝十五年以前的阜陽漢簡中,而出現在抄寫年代“不晚于漢武帝後期”
[8]的北大漢簡本《蒼頡篇》中的原因,就在于此。三者之中的居延漢簡《蒼頡篇》的這幾句話,書于一條三棱觚上,出土于察汗多可烽臺南的一處房屋遺址
[9]。鑒於河西四郡是元狩二年霍去病北擊匈奴之後才設立的,修障塞、開屯田更在其後,其抄寫年代亦當在武帝以後。而水泉子漢簡《蒼頡篇》的年代亦不早於武帝時期
[10],再加上其本身七言體的形式在四言體之後,可能為四個本子中年代最晚的。因此兩個本子中出現這四句話,就更不足為怪了。
【蔡偉】水泉子漢簡暫編號第12:□□(陶?)主變大,制裁好衣服男女,藩屏(?)
據北大漢簡《蒼頡篇》“飭端脩灋,變大制裁。男女蕃殖,六畜逐字”,當斷句為:……□□(陶?)主,變大制裁好衣服,男女藩屏(?)……
變大,阜陽漢簡C002作“變化(?)”,疑是誤釋。疑“屏(?)”也當作“殖”。
8.顫(䚦)觭贏,骫奊左右,𠢕悍驕裾,誅罰貲耐,丹勝誤亂(2148),
圄奪侵試,胡貉離絕。冢槨棺柩,巴蜀筡竹,筐篋籢笥(1583) 【朱鳳瀚】顫,《說文》釋為“頭不正也,”其義也可以引申為發抖。
,《說文》訓為“角傾也”。觭,《爾雅·釋畜》釋為“角一附一仰”。贏,過度,見《周禮·考工記》鄭玄注。骫奊,依《說文》段玉裁注,是“謂屈曲之狀”。“左右”,在“骫奊”之後,應是與“骫奊”義相聯,是講左右彎曲。
,北大簡此字從刀,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
悍
暴”,亦作“
悍”,《集韻》釋
悍其音為豪,亦通作豪,訓為“健也,彊也”,此字雙古堆簡寫為作“
”,從心,“
”即“慠”、“傲”,似與
字意相接近,但又微有差別;悍義為勇猛,亦有蠻橫之義,故“
悍”從上下句子文義看,在此當釋作桀驁而蠻橫。驕、裾二字義近,均是傲慢之意,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有“見民倨傲”;誅,可訓為殺(上殺下),也有譴責、懲罰之義,《韓非子·奸劫弒臣》:“賞不加于無功,而誅必行于有罪者也。”貲,《說文》:“小罰以財自贖也。”耐是耐刑,剃除頰鬚。以上“誅罰貲耐”排在上下以貶義詞組成的句子之中,很可能亦是講刑罰之濫。水泉子簡存有“口耐責未塞”句,應是講雖然用了各種刑罰,但仍未能堵塞住人們之譴責,亦可證明“誅罰貲耐“在此是貶義的。圄在此作動詞解,即囚禁;奪,強取之義;侵,是侵佔;試,在此疑當讀作“弒”,是下殺上,與“圄”、“奪”、“侵”皆屬暴力不軌之行為。
【朱鳳瀚】北大簡“丹”字,最初在電腦中看照片,頗似“月”字。后经再核查原簡,知其寫法與水泉子簡《蒼頡篇》“丹勝誤亂”之“丹”字的寫法(見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編《出土文獻研究》第九輯圖版玖之“暫編號020”)相同,中間一橫畫左右均未連及豎畫。故此字當釋“丹”為是。胡平生先生曾指出過此點,但後來又由於”丹“字再辭費解,而懷疑此字應是“丼”字之訛,見所撰《讀水泉子漢簡七言本<蒼頡篇>》,發表于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0年1月1日。但北大簡此字亦同於水泉子簡寫法作“丹”,故知確非“丼”字之訛。
雙古堆簡“政勝”,
[11]在北大簡中作“丹勝”尤為費解。學者或認為雙古堆簡“政勝”之“政”是漢初抄寫者改回來的,意即原文當因避秦始皇名諱,為另一字。然北大簡此字作“丹”。秦代避諱之慣例,今不可確知,“丹”與秦始皇名“政”(或“正”)在字義上與字音上均難聯繫。但上文已經提到,雙古堆簡與北大簡皆有“飭端修灋(法)”句,學者或認為“端”是秦人避秦始皇名諱而以“端”來代“政”。“丹”與“端”聲韻并同,均端母元部字,故也可能因為在“飭端修灋(法)”句中,“端”已代“政”使用了,而且從北大簡看“飭端修灋(法)”句與“丹勝誤亂”句很可能是屬於同一章(即“漢兼”章),且挨得很近,作為字書,這裏為了避免一字重出,故又用“端”的同音假借字“丹”來代替“端”,實際皆是爲了代“政”。這也即是說,在西漢時期,有可能是雙古堆簡《蒼頡篇》本子將原秦本“丹”字改回為“政”,而北大簡(以及水泉子簡所據西漢簡本)未改。這樣解釋,是對何以雙古堆簡《蒼頡篇》作“政勝誤亂”的一種可能性的解釋。至於“政勝誤亂”(或“丹勝誤亂”)應如何理解,學者間有不同意見,似尚需作進一步探討。
以往學者或因將雙古堆簡“政勝誤亂”之“政”理解為秦王政之名,或將“政”讀為“正”,理解為“正義”,故繼而將“勝”理解作“戰勝”,從而將“誤亂”作為“勝“的賓語。這樣理解當然可以作為一種解釋方法(唯此種解釋認為 秦代字書可直呼始皇之名“政”,似有不妥)。但按照上述北大簡《蒼頡篇》所揭示的文字排列組合之規律,“丹勝誤亂”的含義似還可以綜合這句話前後諸句的字義來探討。北大簡提供了與此句話文義有聯繫的完整段落,全文是:顫
(
)觭贏,骫奊左右,
悍驕裾,誅罰貲耐,丹勝誤亂,【2148】圄奪侵試,胡貉離絕。【1583】(《概說》圖一:右3、4)
從這段文字可知,在“丹勝誤亂”句前後的句子所聚合、排列的字詞,除了末句“胡貉離絕”句外,多數具有貶義,是言偏激的、非正直的、不道德的,或罪惡的行為。特別是這些句子均屬“羅列式”,同一句4字雖皆義近或有聯繫,但前兩個字彼此間與后兩個字彼此間則字義更為接近,或相互間有更緊密的字義上的聯繫,而且沒有出現4字一句中有動賓結構的句式。那麼再來看“丹勝誤亂”(以及雙古堆簡的“政勝誤亂”)句,“誤亂”與上述諸句的特點相同,是字義比較接近的兩字,那麼“丹勝”(“政勝”)在秦本中自然也有可能是兩個字義相近或互相有字義上聯繫的兩個字。在水泉子簡中,存有“丹勝誤亂有所惑”句,“有所惑”應該是與“丹勝誤亂”4字字義有關。雖然縱觀現已發表的水泉子簡,其七言中后3字似未必皆能準確的概括前4字之大意,但其中多數似還大致相合,所以此“有所惑“仍不失為對“丹勝誤亂”4個字含義的一種義近的闡釋。如理解作“政”或“正義”戰勝了誤亂,則“有所惑”即與之意義相去甚遠。
“丹”字如可以像上面所述,理解為是“端”的假借字,而“端”在秦本中是用來代“政”的,則現在只需要探討“政勝”2字字義有無其他可能的解釋。《禮記·王制》“齊其政”,鄭玄注:“政謂刑禁。”《禮記·樂記》“禮樂刑政”,孔穎達疏曰:“政,法律也。”而“勝”,在文獻中有“過”與“盡”的含義,《禮記·樂記》“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孔穎達疏:“勝猶過也。”《孟子·梁惠王上》“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趙岐注:“勝,盡。”因此,“政勝”即應是講“刑法用過了頭,”亦即濫用刑法,這樣解釋,下邊的“誤亂”,自然可以理解為是“政勝”造成的結果,前兩字與后兩字在字義上亦可以很自然的相互聯結,同時也會與上面的“誅罰貲耐”及下邊的“圄奪侵試(弒)”兩句在文義上有所協調。當然,上述意見極不成熟,北大簡“丹勝誤亂”如何與雙古堆簡“政勝誤亂”句聯繫起來,既可以很好地解釋“政”、“丹”之間的關係,又可以對文義作出更貼合秦本本意的解釋,還需要作進一步討論。
【蔡偉】觭即奇餘之奇,字又作㱦。此句“顫䚦”、“骫奊”、“左右”皆為成詞,“觭贏”亦然。《漢書·食貨志》:“商贾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顏師古注:“奇贏,謂有餘財而畜聚奇異之物也。一説,奇謂殘餘物也。”案顏注訓奇為“奇異”、“殘餘物也”皆非是,奇當爲“盈餘”之義。《廣雅·釋詁》“㱦、餘,盈也。”王念孫《疏證》即引《漢書·食貨志》“奇贏”為證。可詳參蔣禮鴻《義府續貂》“奇”條(蔣禮鴻《義府續貂》(增訂本),中華書局,1987年,24-25頁。)。
【梁靜】
[12]雖然整理者朱鳳瀚先生對於這四支竹簡
[13]是否屬於一章、可以連讀,措辭比較委婉,只是說“很可能”(朱鳳瀚:《北大漢簡<蒼頡篇>概述》,《文物》2011年6期,59頁。),並不是絕對肯定的。
[14]但由於北大漢簡《蒼頡篇》的背面有為標誌簡序所作的劃痕,而且從圖片看來這四支竹簡保存完整,語意亦可連接,因而本文認為這段話的連讀應該是可信的。這對於我們判斷其他出土本的分章情況有很大的幫助。
阜陽漢簡《蒼頡篇》中就有與此章文字非常接近的幾隻竹簡
[15],內容如下:
口兼天下,海內并廁,飭端修灋,變C002;骫奊佐宥,口悍驕裾,誅罰貲耐,政勝誤亂C003;絕,冢(椁)棺匛(柩),巴蜀筡朾,筐篋籢笥,厨宰犓豢C004;觭囗C089. 經過與北大本“漢兼”章對比,可知道這四支竹簡當可拼接連讀,并可據以補充殘缺部份,具體如下:
囗兼天下,海內并厠,飭端修灋,變C002制裁。男女蕃殖,六畜逐字。顫䚦觭贏C089骫奊佐宥,㥿悍驕裾,誅罰貲耐,政勝誤亂C003,圄奪侵試,胡貉離絕,冢(椁)棺匛(柩),巴蜀筡竹,筐篋籢笥,厨宰犓豢C004…… 阜陽漢簡“巴蜀筡朾”的“朾”摹本作
,此簡圖片見《中國簡牘集成·二編·圖版選》295頁,“朾”字形為
,不是很清晰,北大簡“筡竹”的“竹”字則頗為清晰,字形作
。二者對比可知,阜陽漢簡的
字左上部份很可能只是墨跡而非筆劃,此字恐亦當釋為“竹”。“筡”字既指析竹,又可用作竹名。
簡C089“觭”下殘字圖版作
(《中國簡牘集成·二編·圖版選》,307頁),很明顯就是“贏”的殘字。這也從一個方面證明了本文對這四支竹簡的拼接和連讀是合理的。
根據我們所拼合的這段簡文也可以推斷,北大簡在“巴蜀筡竹,筐篋籢笥”下所缺的內容,可能就是“厨宰犓豢”。
水泉子漢簡《蒼頡篇》中也存在幾支與此章內容相近的竹簡
[16]:
□□(陶?)主,變大制裁好衣服,男女藩屏[17](?) 暫 12 □□心不平,漢兼天下盡安寧,海内〈并〉〈厠〉 暫14 □〈醢〉離異毋入刑,戎翟給賨賦斂 暫15 耐責未塞,丹(?)勝誤亂有所惑 暫20 □成(?),冢椁棺柩不復出,巴蜀 暫25 □□犓豢肥突突,甘醪(酸?)羹胾 暫36 據整理者張存良先生介紹,水泉子《蒼頡篇》是在五十五章的“閭里書師本”基礎上擴充而成的。如果不考慮閭里書師在改編中可能會產生的異文情況,那麼根據與其內容較為接近的北大本,這幾句話可以做出如下的拼接連讀,“”符號中是根據北大、阜陽本補充的內容:
……□□心不平,漢兼天下盡安寧,海内〈并〉〈厠〉暫14□□□,胡無噍類囗囗囗,菹〈醢〉離異毋入刑,戎翟給賨賦斂暫15囗,百越貢織囗囗囗,飭端修灋囗□(陶?)主,變大制裁好衣服,男女藩屏(?)暫 12囗囗囗,六畜逐字囗囗囗,顫䚦觭贏囗囗囗,骫奊左右囗囗囗,𠢕悍驕裾囗囗囗,誅罰貲耐責未塞,丹勝誤亂有所惑暫20,圄奪侵試囗囗囗,胡貉離絕囗□成(?),冢椁棺柩不復出,巴蜀暫 25筡竹囗囗囗,筐篋籢笥囗囗囗,厨宰犓豢肥突突,甘醪(酸?)羹胾暫36…… 據此,北大本在“巴蜀筡竹,筐篋籢笥”下所缺的內容,可能就是“厨宰犓豢,甘醪(酸?)羹胾”兩句話;而阜陽漢簡在“厨宰犓豢”下則應接“甘醪(酸?)羹胾”。
居延漢簡《蒼頡篇》第五章。
表書插,顛重該,已起臣僕,發傳約載,趣遽觀望,行步駕服,逋逃隱匿,往來囗囗,漢兼天下,海內并厠, 囗囗囗類,菹醢離異, 戎翟給賨,但致貢囗, 囗囗囗囗。 此章應為十五句,假設“閭里書師”們在改編過程中僅僅只是根據“六十字”的原則進行重新分章,而并沒有對部份文句進行刪改的話,北大漢簡、阜陽漢簡、水泉子漢簡與居延漢簡在內容上仍是大致相同的,文句亦基本可以一一對應,那麼居延漢簡本第五章殘缺的最後一句話應該是“飭端修灋”,而其下的第六章則從“變大制裁”開始,至“厨宰犓豢,甘醪(酸?)羹胾”結束,正好十五句:
變大制裁,男女蕃殖, 六畜逐字,顫䚦觭贏, 骫奊左右,𠢕悍驕裾, 誅罰貲耐,丹勝誤亂, 圄奪侵試,胡貉離絕, 冢槨棺柩,巴蜀筡竹, 筐篋籢笥,厨宰犓豢, 甘醪(酸?)羹胾。 相應的,水泉子本第六章也是如此:
變大制裁好衣服,男女藩屏(?)暫 12囗囗囗, 六畜逐字囗囗囗,顫䚦觭贏囗囗囗, 骫奊左右囗囗囗,𠢕悍驕裾囗囗囗, 誅罰貲耐責未塞,丹勝誤亂有所惑暫20, 圄奪侵試囗囗囗,胡貉離絕囗□成(?), 冢椁棺柩不復出,巴蜀暫 25筡竹囗囗囗, 筐篋籢笥囗囗囗,厨宰犓豢肥突突, 甘醪(酸?)羹胾暫36囗囗囗。【蔡偉】觭即奇餘之奇,字又作㱦。此句“顫䚦”、“骫奊”、“左右”皆為成詞,“觭贏”亦然。《漢書·食貨志》:“商贾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顏師古注:“奇贏,謂有餘財而畜聚奇異之物也。一説,奇謂殘餘物也。”案顏注訓奇為“奇異”、“殘餘物也”皆非是,奇當爲“盈餘”之義。《廣雅·釋詁》“㱦、餘,盈也。”王念孫《疏證》即引《漢書·食貨志》“奇贏”為證。可詳參蔣禮鴻《義府續貂》“奇”條(蔣禮鴻《義府續貂》(增訂本),中華書局,1987年,24-25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13年7月22日1:49。)
[1]按:釋文1-6,均見於朱鳳瀚.《北大漢簡<蒼頡篇>概述》《文物》2011年6期。釋文7、8見於《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概說》,《文物》2011年第6期。
[2]朱鳳瀚.《北大漢簡<蒼頡篇>概述》.[J]《文物》2011年6期。
[3]蔡偉.《讀北大漢簡<蒼頡篇>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年7月9日。
[4]阜陽漢簡C006、C048、C030:……□【牡】,雄雌具鳥,屆寵躍急,【邁送】□……;……
驚𤜵𤀤
……;……秛科尌莖稷𥻝姪娣……
[6]此系于豪亮先生的看法,載中華書局總編室編《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1981年第3期。
[7]梁靜:《由北漢簡查考<蒼頡篇>的一處異文》,武漢大學簡帛網,2011年7月。
[8]朱鳳瀚:《北大漢簡<蒼頡篇>概述》,《文物》2011年6期,59頁.
[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居延漢簡甲乙編(下冊)》,中華書局,1980年,31頁。
[10]張存良:《水泉子漢簡七言本<蒼頡篇>蠡測》,《出土文獻研究第九輯》,中華書局,2010年,60-75頁。
[11]骫奊佐宥,
悍驕裾,誅罰貲耐,政勝誤亂(雙古堆《蒼頡篇》C003)
[12]梁靜:《出土本<蒼頡篇>對讀一則》,武漢大學簡帛網,2011年7月。
[13]這四隻簡指的是釋文7、8。
[14]上文已經論述了朱鳳瀚先生的觀點。
[15]阜陽漢簡釋文參阜陽漢簡整理組:《阜陽漢簡<蒼頡篇>》,《文物》,1983年2期,24-34頁。
[16]水泉子漢簡釋文參胡平生:《讀水泉子漢簡七言本<蒼頡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年7月9日。
[17]此處斷句根據蔡偉:《讀北大漢簡<蒼頡篇>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