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字詞札記之五
作者:張新俊 發布時間:2013-10-08 14:41:52
《奏讞書》簡220～221說：
貧急毋作業，恒游旗下。
“急”有生活困難、窘迫的意思。《管子·問》：“舉知人急，則眾不亂。”尹知章注：“急，謂困難也。”《史記·五帝本紀》：“順天之義，知民之急。”《禮記·王制》：“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簡文中的“貧急”在這里應該屬同義複詞，指生計困難、窘迫。同篇第210～211號簡說“貧急窮困，出入不節，疑爲盜賊者”，“貧急窮困”連文，其意思相近。“作業”一詞，在先秦尤其是秦漢文獻中經常出現，多用來指所從事的工作、業務。從秦漢典籍來看，更多的是指農業生產勞動。如下面的例子：
（1）行令半歲，萬民聞之，舍其作業，而為囷京以藏菽粟五穀者過半。 《管子·輕重丁》
（2）（高祖）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 《史記·高祖本紀》
（3）恐滅亡不久，故廢止作業而事美衣甘食，日偷苟且也，慮不圖久故也。 《史記·淮陰侯列傳》
（4）漢興，接秦之獘，丈夫從軍旅，老弱轉糧饟，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 《史記·平准書》
（5）故其民急則不習戰功，緩則罷於作業。 《史記·匈奴列傳》
（6）漢興，接秦之敝，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 《漢書·食貨志》
（7）民常罷於救水，半失作業。 《漢書·溝洫志》
（8）今有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斂以贍其困乏,古之通義,百姓莫以為非。 《漢書·蕭望之傳》
“貧急毋作業”是說本案例中殺人越貨的公士孔生計困難，沒有正當的工作。整理者對“作業”雖然沒有解說，我們認為這個釋讀應該是正確的。值得注意的是，整理者釋作的“業”字，原篆如下：
紅外圖像 （為稱引方便，以下用Y替代）
諸家對此均無異議。《張家山漢簡文字編》將此字徑收錄在“業”字下[1]。不過從形體來看，Y與“業”似乎並不完全相同。如嶽麓秦簡、馬王堆簡帛、銀雀山漢簡中都有“業”字，其形體寫作：
嶽麓為66正肆
戰130 
戰131 
繫008 
繫010
《馬王堆簡帛文字編》第103頁
721 
936 《銀雀山漢簡文字編》第88頁
它們在形體上均與Y有別。Y下部所从，其實與馬王堆帛書中的“
”字是完全相同的：
養149 
方017 
方179 《馬王堆簡帛文字編》第389頁
前文已經說過，把Y讀作“業”，文從字順。那麼Y在形體上應該如何解釋呢？我們推測有以下兩種可能：
一，Y是“業”之誤字，即把下部的“木”形誤寫成“豕”形；
二，Y从“”得聲，讀作“業”。“”上古音屬月部[2]，月、葉兩部關係比較密切。如“世”是從“葉”分化的字，前者屬月部，後者屬葉部[3]。“蓋”从“盍”得聲，前者書月部，後者屬葉部，從古文字資料來看，戰國文字中的“蓋”常常用“盍”來表示。如望山楚簡二號墓遣冊第6號簡“四盤有盍”，信陽長台關二號墓遣冊第14號簡“屯有盍”，九店楚簡M56簡13上“盍於亥”，秦簡《日書》甲、乙“盍”皆作“蓋”。《禮記·檀弓上》“子蓋言子之志於公乎？”鄭玄注：“蓋皆當為盍。”[4]是其證。所以，Y字有可能是把“業”下部變形音化為與它讀音接近的“”字。
由於Y這種形體目前在秦漢文字中僅此一見，究竟屬於哪一種情況，有待於今後更多的文字資料來證明。不過結合目前所能見到的秦漢“業”字形體來看，屬於誤書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13年10月8日11：33。）
[1]張守中編著：《張家山漢簡文字編》，文物出版社，2012年，第73頁。
[2]“
”字在馬王堆帛書《養生方》、《五十二病方》中多用作“喙”，如下面的例子：乌
（喙）十果（颗） 養149 秋乌
（喙）二 方17 上古音“喙”屬曉母月部字,所以，“
”也當屬月部字。[3]劉釗：《古文字構形學》，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21頁。
[4]王輝：《古文字通假字典》，中華書局，2008年，第6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