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漢墓出土木楬選釋七則
作者:羅小華  發布時間:2015-06-02 08:55:22
(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首發)

  1993年2—7月,长沙市文物工作队、长沙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对望城坡古坟垸西汉渔阳墓进行抢救性发掘,清理出“木楬、簽牌、封泥匣等100余件”。《文物》2010年第4期公佈了8件木楬、2件簽牌、1件封泥匣的照片和釋文。[1]同年,伍堯堯先生撰文對釋文以及相關內容進行討論。[2]現在,我們就木楬所記的名物提出幾點陋見,以求教於方家。

合(袷)

  緹合(袷)裙一。(楬 C:34—1)
  白縠繡合(袷)前襲一。(楬 C:4)
  沙綺繡合(袷)騎衣三。(楬 C:4)
  “合”,伍文指出:“‘合’當讀爲‘袷’。馬王堆三號墓遣策有‘青綺襌合衣’(簡350)、‘生綺襌合衣’(簡357)、‘連絑(珠)合衣(幭)’(簡358)。簡350注釋說:‘合,疑爲袷字。’《說文》:‘袷,衣無絮。从衣,合聲。’‘袷裙’當與‘袷衣’類似,‘袷衣’是上裝,‘袷裙’是下裝。”伍說可從。“袷”,文獻中多作“裌”。《玉篇》衣部:“裌,同袷。”[3]木楬C:34—1中的“合裙”,就是典籍中的“裌裙”。《玉台新詠·古詩爲焦仲卿妻作》:“著我繡裌裙,事事四五通。”吳兆宜注:“《幽州馬客吟歌辭》:‘女著綵裌裙。’”[4]仿此,則木楬 C:4中,“合前襲”、“合騎衣”之“合”,亦當讀爲“袷”。


  青綺複裯裙一。(楬C:34—1)[5]
  青綺、紅複要衣二。(楬C:34—1)
  白綺綉、沙綺、薰綺、薰綉、青縠複前襲九。(楬C:4)
  素綉沙縠繡、皂緒複騎衣三。(楬C:4)
  薰綺綉薰縠複襦二。(楬C:4)
  木楬C:34—1中記有“複裯裙”和“複要衣”,C:4中記有“複前襲”、“複騎衣”、“複襦”。“複”,亦見於馬王堆遣策簡。整理者引《釋名疏證·釋衣服第十六》:“有裏曰複,無裏曰襌。”[6]眾所周知,“裌衣”也是有裏的。[7]從《釋名》的訓釋看,“裌”與“複”似爲一物。實際上並非如此。《說文》衣部:“複,重衣皃。從衣,复聲。一曰褚衣。”[8]《急就篇》卷二:“襜褕袷複褶袴褌。”顏師古注:“衣裳施裏曰袷,褚之以綿曰複。”[9]由《急就篇》顏師古的注來看,“裌”是有裏的,而“複”不僅有裏,還“褚”有“綿”。

綢(紬

  青綺複裯(紬)裙一。(楬 C:34—1)
  白綺、素襌裯(紬)裙六。(楬 C:34—1)
  素襌裯(紬)直裙七。(楬 C:34—1)
  “裯”,整理者所釋。我們懷疑,“裯”可能讀爲“紬”。《資治通鑒·陳紀七》“唯聽衣綢”,胡三省注:“綢,與紬同,大絲繒也。”[10]《急就篇》卷二:“絳緹絓紬絲絮綿。”顏師古注:“紬,紬引麤繭緒紡而織之曰紬。”[11]

菳(錦)

  (綟)菳(錦)禪騎衣一。(楬C:4)
  “”,伍文所釋。伍文指出,此字“亦見於馬王堆一號墓遣策,……整理者認爲是‘盭’字之省,讀爲‘綟’。綟是指一種用草染成的黑黃近綠的顏色。這種釋讀放在木楬中也是合適的。”伍說可從。
  “菳”,整理者釋爲“荃”。伍文對字形進行分析,指出“該字所从……應是‘金’而非‘全’”,應釋爲“菳”,可讀爲“衿”或“紟”,指“繫衣襟的帶子”。
  考慮到木楬記錄衣物的形式,都是先記顏色,再記質料。“”是顏色,則“菳”很可能是質料,疑讀爲“錦”。《說文》帛部:“錦,襄邑織文。從帛,金聲。”[12]《急就篇》卷二:“錦繡縵離雲爵”。顏師古注:“錦,織綵爲文也。”[13]

要(腰)衣

  青綺、紅複要(腰)衣二。(楬C:34—1)
  “要衣”,整理者所釋。我們懷疑,“要衣”可能是傳世文獻中的“腰襦”。《古詩爲焦仲卿妻作》:“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14]“腰”從“要”得聲,故可通。“襦”是“短衣”。《說文》衣部:“襦,短衣也。”[15]《急就篇》卷二“袍襦表裏曲領帬”,顏師古注:“短衣曰襦,自膝以上。一曰短二施要者。”[16]

沙(紗)縠

  素绣沙(紗)縠绣、皂绪複骑衣三。(楬 C:4)
  “沙縠”,亦見於馬王堆遣策。整理者指出,“沙縠”即傳世文獻中的“紗縠”。《汉书·江充传》师古注:“紗縠紡絲而織之也,輕者爲紗,縐者爲縠。”[17]其實,傳世文獻中也是有“沙縠”的。《周禮·天官·內司服》:“內司服掌王后之六服,褘衣,揄狄,闕狄,鞠衣,展衣,緣衣,素沙。”鄭玄注:“素沙者,今之白縳也。六服皆袍制,以白縳爲裏,使之張顯。今世有沙縠者,名出于此。”[18]“紗”、“沙”均從“少”得聲。“沙縠”即“紗縠”。
  該楬還記有“白綺綉、沙綺、薰綺、薰綉、青縠複前襲九”和“薰绮绣、沙绮绣合骑衣三”。“沙綺”,亦見於馬王堆漢墓遣策。整理者指出:“古多以紗爲紗。沙綺指輕綺。《漢書江充傳》顏注:‘輕者爲紗’。曹植《七啟》:‘振輕綺之飄飄’。”[19]
  楬 C:34—1記有“白绮襌裙二”。“”,整理者釋爲“紗”。細審圖版,其字左旁當從“衣”。“”字不多見。《玉篇》衣部:“,同褾。”[20]“褾”,《廣雅》、《玉篇》都訓爲“衣袂”。[21]顯然與文意不合。因此,我們懷疑,此處的“”可能是“紗”,由於受到上面“襌”字的“類化”而變成“”。

(漆)

  (漆)杯二百。(楬B:8)
  *(漆)画盂四。(楬B:575)
  “髹”,原篆作“”、“”。整理者所釋。從文字形體看,此二字當隸爲“”。“”字,馬王堆遣策習見,其整理者指出:“字省體。漢代漆器銘文中常見,古籍多作髤、髹。……畫即刷漆並畫花紋。”[22]李家浩先生指出,馬王堆遣策“‘畫’之‘’當讀爲‘漆’”。[23]據此,則楬B:8和楬B:575中的字都應隸爲“”,讀爲“漆”。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5年6月2日08:40。)
   
[1]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长沙简牍博物馆:《湖南长沙望城坡西汉渔阳墓发掘简报》,《文物》2010年第4期。
[2]伍堯堯:《讀長沙望城出土木楬簽牌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10年5月13日。按:本文簡稱爲“伍文”。
[3]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第128頁,中華書局1987年。
[4]徐陵編,吴兆宜注,程琰刪補,穆克宏點校:《玉台新詠箋注》第46頁,中華書局1985年。
[5]按:“一”,參伍堯堯:《讀長沙望城出土木楬簽牌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10年5月13日。
[6]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一卷 田野考古发掘报告》第70頁,文物出版社2004年。
[7]李家浩:《楚簡中的袷衣》,《中國古文字研究》第1輯第96—102頁,吉林大學出版社1999年。
[8]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第171頁,中華書局影印本1963年。
[9]史游撰,曾仲珊校點:《急就篇》第143—144頁,嶽麓書社1989年。
[10]司馬光編著:《資治通鑒》第5483頁,中華書局1956年。
[11]史游撰,曾仲珊校點:《急就篇》第123—124頁,嶽麓書社1989年。
[12]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第160頁,中華書局影印本1963年。
[13]史游撰,曾仲珊校點:《急就篇》第116頁,嶽麓書社1989年。按:書中“錦”誤作“綿”。
[14]徐陵編,吴兆宜注,程琰刪補,穆克宏點校:《玉台新詠箋注》第45頁,中華書局1985年。
[15]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第172頁,中華書局影印本1963年。
[16]史游撰,曾仲珊校點:《急就篇》第142頁,嶽麓書社1989年。
[17]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一卷 田野考古发掘报告》第71頁,文物出版社2004年。
[18]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691頁,中華書局影印本1980年。
[19]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上冊)》第151頁,文物出版社1973年。
[20]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第128頁,中華書局1987年。
[21]王念孫:《廣雅疏證》第232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84年;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第128頁,中華書局1987年。
[22]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上冊)》第143頁,文物出版社1973年。
[23]李家浩:《從戰國“忠信”印談古文字中的異讀現象》,《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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