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市博物館藏漢晉簡牘札記(十二)
作者:張俊民  發布時間:2022-11-15 11:12:40
(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首發)

  敦煌市博物館收藏的全部漢簡以《玉門關漢簡》之名,[1]由中西書局出版,這是學術界的一大幸事,為我們全面掌握漢代敦煌郡出土的簡牘文書提供了可能。作為“漢晉遺簡”主體的簡牘文書是二十世紀“四大發見”之一,對《史記》《漢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補充。在梳理其中的簡牘文書時,我們發現一些非常重要的資料,因為簡牘文字釋讀存在的問題顯得不是十分完美,有必要將這些資料進行再整理。
  以下是敦煌市博物館同仁在漢塞附近採集的部分簡牘釋文,因為有豐富的簡牘資料,除了圖版之外,還可以根據我們熟悉的簡牘用字、用詞、用語進行補正。試舉數例而為之,以期引起學界同仁重視。
  簡1.隧長淵泉宜年里五士孔詡年二十三 田利衆亭字君 始建國天鳳上戊亖年八月庚戌除   DB:145[2]
  本簡紅柳,完整,王莽簡,吏除書。但是我們一般見到的“吏除書”多沒有中間的一部分文字,如:
  居延甲渠第三隧長居延肩水里公士蘇慶年卌六  鴻嘉四年四月庚辰除  EPT50:159+52[3]
  甲渠守候長居延鳴沙里公乘尚林年五十  建武六年正月壬子除  EPT68:77
  甲渠守候長居延廣郡里公乘呂良年五十  建武六年正月壬子除  EPT68:231+78
  將簡1與例舉的三簡比較就會發現簡1之“田”至“巨”字是不常見的文書用字,而本簡不便理解的釋文就在這些字里。
  首先“田卒”,王莽簡中也有田卒?因爲在對居延新簡的資料中,筆者曾發現“田卒”存在的時間比較早。[3]難道是敦煌漢簡中的“田卒”存在的時間更長嗎?細審圖版“卒”字作“”形,有點近似“左”,而在此處已經不是“卒”字,確切地應釋作“在”字。即是“田在利衆亭”,不是“田卒利衆亭”。
  其次是“郎”字。這個字作“”形,按照其所在的位置“田在利眾亭郎字君巨”,“郎”應該是人名,“郎字君巨”。但是這個字應該釋作“部”字。“亭部”即亭所管轄的地域。[4]即孔詡的田在利眾亭管轄的地域,而“君巨”則是孔詡的字。唯“巨”字作“”形,稍顯不合,疑有他釋。
  簡2.弟子王習詣呉師門下叩頭叩頭煩勞遠問之甚厚意大佳小疾未平復叩頭叩頭出謁 A
  告弟子皆如前會毋失期有者坐之交故兩師循行處之  DB:149AB
  本簡紅柳,完整,私人書信。因為與簡DB145—154都出土在人頭疙瘩墩,其中四簡147、148、149與150都是AB面書寫,寫信人都自稱“弟子王習”。而又在一個地方出土,應該是王習分別寫給霍師、刑師、吳師與某師等人書信的草稿,類似馬圈灣漢簡所謂的“莫府檔案”文書草稿。[6]
  “叩頭叩頭”之上字體書寫比較規整,以下部分書寫草率,個別字不易辨識。至於本簡A面的“甚”與未釋字“□”,竊以為“甚”字與字形不符,依字形應釋作“苦”字。“□”字作“”形,頂上一筆比較平直,實際上是“人”字的兩筆,中間的一突兀黑點就是兩筆交叉所在,此字應釋作“今”字。
  B面未釋字作“”形,以文義可釋作“宜”字。
  感覺本簡與其它三封信,王習之所以寫信,可能是這幾位要到王習所在或附近的地方“循行”,王習事先給幾位通報情況,請幾位照顧一下自己,尤其是本簡“小疾、未平復”。
  簡3.入穬麥小石卅六石五斗 少一石 河平元年九月甲子     DB:157
  本簡紅柳,下殘,穬麥出入簿。字迹漫漶,首先本簡前後各有一個“入”字,這種格式並不多見。這是疑點所在。而在漢簡中有關糧食的運輸,多用轉而不是“就”,盡管是僦人運來的。如:
  入  郡倉居聑三年正月癸卯轉一兩
  麥小石卅七石五斗        √       居聑三年三月戊辰大煎都士吏牛黨候史尹欽受就人效穀益壽里鄧尊  馬·284[7]
  入  郡倉居聑三年正月癸卯轉一兩
  麥卅七石五斗        √       居聑三年三月戊辰大煎都士吏牛黨候史尹欽受就人效穀益壽里鄧尊  馬·284
  入三年轉粟廿五石  車一兩
  爲          EPT50:57
  城倉受轉穀如府牒會日毋   EPT51:467
  基於漢簡文書的常用詞,現有釋文的“就”字盡管不太清晰,但應該是“轉”字而不是“就”字。
  尾端的“入”字下部殘,仍有殘筆,此字應釋作“倉”字。大概是記錄卅六石五斗的穬麥是倉(嗇夫)給的。
  本簡DB:157,原書稱是出土在玉門關,但是目前在小方盤遺址還沒有一簡能作為直接的文字證據。西漢的玉門關應在它處找尋。[8]
  簡4. 門都尉平謂玉門候寫移書到□      A
  即日吏至平望候官             B  DB:296AB
  本簡紅柳,上、下殘,橫截面是等腰三角形的變體“兩行”,官文書。A面文字比較大而規整,B面文字字體較小而草,是接到官文書的時間記錄(包括經手人名字)。另本簡出土地點是鹽池灣墩(D22、T12a)。即馬圈灣遺址東側的廣漢隧(廣新隧)。[9]
  A面現存文字“門都尉平謂玉門候寫移書到□”,應該是玉門都尉府給玉門候官的下行文書。玉門都尉府治所在小方盤遺址,馬圈灣遺址是玉門關候官所在地。這是目前有簡牘資料可以支持的觀點。B面“即日吏至平望候官”,平望候官在大方盤遺址倉亭隧以東,屬于中部都尉。這個玉門都尉發給玉門候官的文書,與平望候官有什麼關係呢?一個在西10餘公里,一個在東10多公里。方向不符。這是疑點。問題出在B面釋文。
  B面文字漫漶而草,細審圖版“至平”二字,應釋作“望來”,是送來A面文書的人名。其下的“望候官”,可以釋作“嗇夫□”。
  玉門都尉平,又見馬圈灣漢簡馬·1064,紀年簡時間是永光元年(公元前43年)。可以旁證本簡的大致時間。
  本簡之後的編號是DB:676,與其前簡之間相差的380個編號,不知道是不是原來敦煌市博物館有關小方盤遺址發掘漢簡的編號?
  簡5.      (原書未釋讀)           DB:677
  
  本簡竹簡,上殘,原書彩色圖版與紅外圖版左側均沒有釋文(附圖)。但是從彩色圖版我們發現本簡是陰刻的文字,在紅外圖版並沒有顯示,而彩色圖版“力諷□晝”其中的三字是可以釋讀的。即本簡的文字是陰刻的“倉頡篇”文字,按照已知“倉頡篇”文字,本簡的文字無疑是“勉力諷誦晝夜”數字。“勉”字上殘,僅存下部筆畫,而“夜”之下似無字。簡牘上陰刻的文字並不多見,目前比較多的文字是居延舊簡中包號164的箭杆陰刻文字,而本簡可能就是例外之一。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韓日出土簡牘公文書資料分類整理與研究(項目批准號:20&ZD217)”部分成果之一。
   



[1]敦煌市博物館編:《玉門關漢簡》,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本書的前言雖介紹了命名的原因是“約定俗成”,但真正的漢代玉門關所在地尚存疑,應該以“敦煌市博物館藏漢晉簡牘”命名比較合適。
[2]此類簡號見敦煌市博物館編《玉門關漢簡》,下同。
[3]此類簡號參見張德芳主編《居延新簡集釋》,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16年。簡文若有出入或綴合,參據時彥釋讀修正。下同。
[4]張俊民:《居延屯田小考》,《西北史地》,1996年第3期。
[5]張俊民:《“部”與“候長”論略》,《西北史地》1988年第4期。
[6]張俊民:《馬圈灣漢簡整理與研究》待刊稿。
[7]此類簡號據《馬圈灣漢簡整理與研究》,簡號與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敦煌漢簡》編號同。
[8]吳礽驤:《玉門關與玉門關候》,《文物》1981年第10期。
[9]吳礽驤:《玉門關與玉門關候》,《文物》1981年第10期。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2年11月14日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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