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烏程漢簡》札記(十七)
作者:姚磊  發布時間:2022-11-22 08:29:09
(信陽師範學院)
(首發)

  賣布踈(疏)。A1
  两端六百。B1
  五端千七百五十。B2
  七端二千卅B3
  此十四端當為C1
  [四千三]百八十。C2【正】
  十六端當爲四千四百八十。A1
  都凡爲錢八千八百六十。A2【反】146
  按:烏程漢簡146號簡自名是“踈”,整理者認爲作“疏”,無疑是合適的,[1]是指分條記錄賣布的明細之意。[2]反面A2“凡”前有一點,圖版作:,整理者未釋,當補。反面簡文殘斷,從反面A2“凡爲錢八千八百六十”數量看,恰好是正面C1、C2“十四端當為四千三百八十”與反面A1“十六端當爲四千四百八十”之和,說明反面當有“十六端”布價的明細。由此,釋文作:
  賣布踈(疏)。A1
  两端六百。B1         
  五端千七百五十。B2
  七端二千卅B3
  此十四端當為……C1
  [四千三]百八十。C2【正】
  十六端當爲四千四百八十……A1
  都·凡爲錢八千八百六十……A2【反】146
依據簡文文意,我們進行了布價的計算,列表如下:

位置總價數量/端單價/端備註
正面B16002300 
正面B217505350 
正面B320307290 

正面C1  
43801431314端合計均價
反面A144801628016端合計均價

反面A2  
88603029530端合計均價

從表中我們可以大體知曉每端布的價格,爲研究漢代經濟史提供了資料。烏程漢簡賣布的主體推測是商賈,出現在烏程縣廷文書中,可能是對賣布活動進行征稅而遺留下來。
  需要注意的是烏程漢簡146號簡文中的“端”字,整理者指出,“簡146‘賣布疎(疏)’,計布的長度單位用‘端’作量詞。按《資治通鑑•漢獻帝初平二年》:‘烈聞而使人謝之,遺布一端。’胡三省注‘布帛六丈曰端。一曰,八丈曰端。按,古以二丈爲端。’宋洪邁《容齋五筆•謂端爲匹》謂:‘今人謂縑帛一匹爲壹端,或總言端匹。案,《左傳》:‘幣錦二兩。’注云:‘二丈爲一端,二端爲一兩,所謂匹也。二雨,二匹也。’然則以端爲匹非矣……若束帛,則卷其帛爲二端,五匹遂見十端。’” [3]
  我們檢索文獻,“端”作量詞這方面的記載最早是《小爾雅》,《資治通鑑•漢獻帝初平二年》的記錄則來自《後漢書••王烈傳》,[4]要晚於《小爾雅》。《小爾雅·度》載:“倍墨謂之丈。倍丈謂之端。倍端謂之兩。”杜預曰:“二丈爲端。”[5]《中國科學技術史·度量衡卷》據此認爲:“從文獻中還看到許多專用的測長單位,似乎並未成為法定的單位制而隨著使用的時間、範圍不同說法也有差異。”其中“端”字排名在第一位。[6]可知“端”並未成為法定長度單位,很可能是在部分區域使用。
  以往所發現的簡牘文獻中“端”作量詞義尚未出現,[7]今烏程漢簡的“端”字用作量詞,補充了辭例,印證了傳世文獻,尤其是《小爾雅》的記載。以往對於《小爾雅》的真偽及成書時間,學界意見並不一致,如戴震、段玉裁等認為《小爾雅》成書較晚屬偽作。[8]我們現在看烏程漢簡有關“端”的記載,印證了《小爾雅》的內容,即晚至東漢時期已當有《小爾雅》流傳。黃懷信認爲:“《小爾雅》還包括了不少古代典制名物方面的內容,如廣名、廣服、廣器等章,所釋多為這一性質,這些材料,不僅有益訓詁,而且可資考據。特別是度、量、衡三章,是最系統而且較完備的我國古代度量衡制的早期記錄,爲其他文獻典籍所不具備,是研究我國古代三制不可或缺的材料。”[9]烏程漢簡146號簡可以説是對黃懷信此論的註腳。
  關於“賣布踈”,西北漢簡甘肅玉門花海漢簡中有近似內容,摘錄如下:
  大厭,郭成,買布三尺五寸,直一石四斗。
  所賣布踈      始樂,尹虎,買布三尺五寸,直一石四斗。索卿以〼 1464A
  萬貰,范融,買布一丈二尺,直四石二斗。〼1464A
  長生趙伯,二石。
  ·凡九斛,前付卿爲入。1464B[10]
  對比烏程漢簡與玉門花海漢簡中的“賣布踈”,兩者的差異非常明顯。烏程漢簡“賣布踈”主要是記錄了賣布的數量和總價,支付的手段是錢;玉門花海漢簡“賣布踈”記錄了買布的對象、數量、價格,支付的手段是穀物糧食。漢代進行支付時,貨幣和實物是並存的,“財政的支付手段,除了貨幣以外,還有糧穀、縑帛等實物。”[11]從中我們可看出漢代“賣布踈”的格式似乎並不統一,各個區域有著自己的特點。
   


[1]宗福邦等:《故訓匯纂》,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2219頁。
[2] 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 1990年,第2751頁。
[3] 曹錦炎:《烏程漢簡概述》,《烏程漢簡》,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22年,第4頁。
[4] (南朝宋)范曄:《後漢書》卷八十一《王烈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696頁。
[5] 黃懷信:《小爾雅匯校集釋》,西安:三秦出版社,2003年,第506-507頁。
[6] 丘光明等:《中國科學技術史:度量衡卷》,北京:科學出版社, 2001年,第19頁。
[7] 肖從禮:《從漢簡看兩漢時期量詞的發展》,《敦煌研究》2008年第4期;李建平:《先秦兩漢魏晉簡帛文獻中的新興量詞》,《寧夏大學學報》2010年第6期;李建平:《先秦兩漢量詞研究》,西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0年;李豐娟,張顯成:《吳簡量詞研究》,《古漢語研究》2011年第1期;臧磊:《〈岳麓書院藏秦簡〉量詞考察》,《阿壩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3年第1期;路志英:《樓蘭漢文簡紙文書物量標記法與量詞》,《山西大學學報》2014年第6期;張顯成,李建平:《簡帛量詞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李潔瓊:《西北漢簡量詞研究》,《語文研究》2019年第2期;龍仕平:《里耶秦簡量詞研究》,《古漢語研究》2019年第1期;劉陽:《天回醫簡中的量詞》,《簡帛研究》2018年春夏卷。
[8] 屈王靜:《〈小爾雅〉考述及辨正》,《山西大同大學學報》2015年第3期,第69頁。
[9] 黃懷信:《小爾雅匯校集釋》,西安:三秦出版社,2003年,引言,第2頁。
[10] 白軍鵬:《敦煌漢簡校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351頁。
[11] 朱德貴:《漢簡與財政管理新證》,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6年,第216-217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2年11月19日21:00。)

© Copyright 2005-2021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