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山漢墓M336遣册讀記
作者:雷海龍  發布時間:2023-03-11 09:47:25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展工程”協同攻關創新平臺)
  (首發)

  新近出版的《張家山漢墓竹簡〔三三六號墓〕》[1]完整公佈了張家山M336出土的律令、質日、遣册等珍貴文獻,整理水平高,圖版質量佳,令人振奮。其中的遣册簡共有50枚,字跡漫漶,但大部分仍可辨識。在研讀遣册這部分内容時,有幾點小的想法,現提出來,請批評指正。
  1.簡23釋文作“〼杯廿枚”。按:“杯”上還有一字殘筆,疑是“”字右下部分。“(漆)杯廿枚”意即髹黑漆的耳杯二十枚。鳳凰山M8遣册簡109記“黑杯廿”[2],與這裏所記的“(漆)杯廿枚”含義、數量相同。
  2.簡31、32釋文分别作“五穀橐一”、“米橐五食二凡七”。按:所釋“橐”字的中間部分結構較複雜,更近“囊”的寫法。“五穀囊”又見鳳凰山M167遣册簡55。
  3.簡34釋文作“布衣一□□□”。按:“衣”上一字,似與“布”字不類,存疑。未釋三字,疑是“布帬一”。“布帬(裙)”,又見於睡虎地秦簡、居延新簡等,指用麻布製作的裙子。那麽,簡文中所記的“布(?)衣”是上衣。上衣下裳,爲配套服裝。
  4.簡36釋文作“蔑(?)席一”。按:“席”上一字,疑是“廌”字,讀爲“薦”。薦席,又見於居延漢簡264.32。屬於起居用具。
  5.簡40釋文作“一”。按:“一”上一字疑是“菌”,讀爲“囷”。墓中出土陶囷一件(M336:108)[3],即簡文所記之器。鳳凰山M8遣册簡123也記有“菌(囷)一”。囷字上加草頭,大概與囷的蓋子多用草搭蓋有關。
  6.簡6記“大奴御”,注釋云:“疑爲御車俑。”按:“奴”下一字不太清楚,應是此大奴之名。從前後辭例看,“大奴”、“大婢”下接之字,均是人名,那麽“大奴御(?)”意即名“御(?)”的大奴,與是否御車關係不大。
  7.簡29記“醬卮一”,注釋云:“醬卮,卮表是醬色。”按:鳳凰山漢墓M8、M9、M167、M168、M169、胡家草場M12、蕭家草場M26、謝家橋M1、大墳頭M1等出土漢初遣册記有醬卮、醬杯等。李家浩先生曾通過豐富的辭例論證指出,“醬杯”、“醬卮”之“醬”指調味品,醬杯指盛醬的杯,醬卮指盛醬的卮[4]。簡29所記“醬卮一”意即盛醬的卮一件。墓中出土兩件漆卮(M336:13、33),簡文所記“醬卮一”疑是M336:33漆卮。
  8.簡30記“三(?)斗方(鈁)一”,注釋云:“未見實物。”按:墓中出土的M336:86陶鈁,疑即簡文所記。
  9.簡37記“溥土一”,注釋云:“溥土,也見於江陵鳳凰山八、一六七號漢墓竹簡,對應的實物是絲織物包裹的土塊。一六七號墓竹簡整理者認爲‘溥土’指入册的土地(《鳳凰山一六七號漢墓遣策考釋》)。《二年律令》受田宅律文可爲佐證。本墓未見實物。”按:溥土,其他漢墓遣册亦有見,還寫作“薄土”、“簿土”。溥土、薄土、簿土,所指相同。裘錫圭先生曾指出,“溥土”或“薄土”即《急就篇》中的“薄杜”,是墊在鞇下面的薦[5]。懸泉漢簡中有不少“薄土”的記録,如Ⅰ90DXT0110③:6記有“八月餘薄土三”,Ⅰ90DXT0112①:108記有“薄土一,幣(敝),不可用”,Ⅰ90DXT0110①:53又記有“亶帶二,幣(敝);鞇、𩊙、韋土薄各一”[6],“土薄”即“薄土”,讀爲“𩍿靯”。從這些文書辭例分析,薄土是實用的車器,使用久了就會磨損(“幣”),材質也可以是皮質的(“韋”),因此,簡37所記“溥土”應如裘先生所考證的那樣,是墊在鞇下面的薦,屬於車器。
  10.與張家山M336同爲漢文帝時期的鳳凰山M168亦出土有遣册,記載内容也比較豐富。與張家山M336遣册不同,鳳凰山M168遣册中有幾枚小結簡,爲遣册的簡序復原提供了珍貴的綫索,其簡10記“■凡車二乘,馬十匹,人卌一,舩(船)一㮴(艘)”。由此我們可以知道漢初的江陵地區遣册在記録交通出行方面的順序是:車、馬、人(奴婢)、船。我們可以參照這個順序對張家山M336遣册出行相關的簡序稍作調整:

軺車一乘17
溥(𩍿)土(靯)一37
駵(騮)牡馬二匹18
驪牡馬二19
犬一20
大奴甲1
大奴□2
大奴良3
大奴意4
大奴□5
大奴御6
大奴它7
大奴□8
大奴順(?)9
大奴□10
大奴□11
大婢□12
大婢□13
大婢□14
大婢□15
大婢奠16
船一㮴(艘),大奴四人21

  其中,“犬一”大概是墓主人的寵物犬。當主人乘坐馬車時,即使犬不同在車内,也大概率是在車之側邊隨行。在漢代畫像磚的出行隊伍中,就有犬伴車右的場景[7]。因此,本文暫將其簡序至於馬之後。  

(2023年3月10日草就)

[1] 彭浩主編:《張家山漢墓竹簡〔三三六號墓〕》,文物出版社2022年。
[2] 本文所引鳳凰山漢墓遣册均參: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江陵鳳凰山西漢簡牘》,中華書局2012年。不另注。
[3] 荆州地區博物館:《江陵張家山兩座漢墓出土大批竹簡》,《文物》1992年第9期。M336在發掘簡報中編號爲M136。
[4] 李家浩:《讀江陵鳳凰山漢墓遣策札記三則》,《中國文字學報》第2輯,商務印書館2008年;收入氏著《安徽大學漢語言文字研究叢書.李家浩卷》第三編“秦漢文字研究”的“漢簡叢札”一文中,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年。
[5] 裘錫圭:《説“薄土”》,《文史》第11輯,中華書局1981年,第174頁,收入氏著《裘錫圭學術文集·簡牘帛書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
[6] 甘肅簡牘博物館等編:《懸泉漢簡(壹)》,中西書局2019年。
[7] 高文、王錦生編著:《中國巴蜀漢代畫像磚大全》,國際港澳出版社2002年,第140、161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3年3月10日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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