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懸泉漢簡》札記（三十八）
作者:姚磊 發布時間:2023-09-04 08:11:48（首發）
出東□綠緯書詣王路四門 始建國二年十一月癸亥日餔時縣泉置御建若受付魚離置御佐王何Ⅰ90DXT0114①：114
按：該簡圖版十分不清晰，故整理者釋文存在很大不確定性。比如“受”字十分不清晰，且“出……書”，一般下文所接的是“付”而非“受”，如下：
出西合檄板檄二詣府陽關 永始元年八月庚午夜人定時縣泉御許章付遮要置嗇夫慶Ⅱ90DXT0111①：98
出合檄一楊記一皆詣原掾治所 建平三年五月辛酉日下夕時縣泉御張宮付魚離置佐郭鳳Ⅱ90DXT0113②：34
出東合檄一板檄五皆文德大尉章
……
十月己亥日免食時遮要御則鞮勒付臨泉佐武Ⅱ90DXT0113①：78+80
“御佐”的釋文也缺乏辭例支撐，整理者所釋“佐”字圖版作：
，當“卒”字，懸泉漢簡中有辭例可爲佐證，如下：
〼魚離御卒並〼Ⅱ90DXT0113②：138
另，“王”字也不能確指，當存疑。由此，釋文作：
出東□綠緯書詣王路四門 始建國二年十一月癸亥日餔時縣泉置御建若□付魚離置御卒□何Ⅰ90DXT0114①：114
□□□□□□二年四月壬午縣泉置嗇夫政付魚離置御蘇□□ Ⅰ90DXT0210①：44
按：該簡圖版殘損嚴重，年號十分不清晰，圖版作：
、
，已經喪失復原的可能，故整理者未釋讀，我們只能從人物關係來推測年代。閱讀懸泉漢簡，“縣泉置嗇夫政”曾活躍在漢成帝“元延”年間，如下：
元延二年二月癸巳朔甲辰玉門關候臨丞猛移效穀移自言六事書到願令史驗問收責以
錢畀士吏程嚴報如律令Ⅱ90DXT0114②：292A
嗇夫政Ⅱ90DXT0114②：292B
據此，Ⅰ90DXT0210①：44號簡有在“元延”年間的可能。經查，漢成帝“元延”年號共計使用四年，其中“元延元年”四月是“丁酉朔”，該月不存在“壬午”日，可排除“元延元年四月”的可能；“元延二年”四月是“壬辰朔”，該月也不存在“壬午”日，也可排除“元延二年四月”的可能；“元延三年”四月是“丙戌朔”，該月也不存在“壬午”日，也可排除“元延三年四月”的可能；“元延四年”四月是“庚戌朔”， 該月也不存在“壬午”日，也可排除“元延四年四月”的可能。[1]由於無法形成對應關係，故此簡的具體年號目前還難以準確判定。
我們又找到Ⅰ90DXT0112④：21號簡，釋文作：
〼印詣府 永始五年正月庚午夜半時縣〼
〼□□簿 賞受魚離御蘇朝□即□〼Ⅰ90DXT0112④：21
此簡中的“魚離御蘇朝”活躍在漢成帝“永始五年”（元延元年），與我們推測的Ⅰ90DXT0210①：44號簡“離置御蘇□”的時間大體是一致的。兩簡中的蘇姓人物是否是同一人尚不能完全確定，但兩簡的關係是緊密相連的。
元始五年四月乙巳日中縣泉嗇夫鳳受遮要御牛康 即時遣望行Ⅱ90DXT0114③：401
入西書二封皆詣府 閏月戊戌昏時縣泉御黃頭付遮要佐牛康Ⅱ90DXT0114②：137
從兩簡中出現的“牛康”簡文可知，在Ⅱ90DXT0114③：401號簡中他只是一名遮要置的“御”，等級較低，屬於置的下層人員，是“專門負責置傳駕車的人。”[2]到Ⅱ90DXT0114②：137號簡時，他已經變爲了遮要置的“佐”。身份已經成爲了置的管理人員，是置的副職，協助嗇夫處理置務。[3]這種身份的變化並不是個例，還出現在魚離置“左駿”身上，如下：
入西
合檄一驪靬丞印詣□□索盧君
板檄一印破詣□□□□治所
書二封京兆刺史詣從事□掾
九月己巳日食時受魚離御左駿申勳行Ⅱ90DXT0112①：47+48+Ⅱ90DXT0112②：84[4]
出東合檄四皆從事田掾印
其一詣從事張掾治所
一詣從事陳掾治所
一詣從事祭酒張掾治所
一詣觻得丞趙卿
元始四年十月庚午夜半時縣泉置奴付魚離置佐左駿Ⅱ90DXT0114③：444
從Ⅱ90DXT0112①：47+48+Ⅱ90DXT0112②：84號簡知左駿也是一名魚離置的“御”，到Ⅱ90DXT0114③：444號簡時，他也成爲了魚離置的“佐”。
由於“御”這樣的身份比較低，而且作“御”還是一種徭役形式。依據張俊民研究，“懸泉置周邊的一些人，有義務到懸泉置服役一定期限。或作‘御’，或作‘養’。也可以本人親自服役，也可以出錢顧人代替。到時不來者稱‘逋’。”[5]由於牛康、左駿他們出身並非吏員，而只是服徭役的平民，他們由“御”變爲“佐”，躍升爲政府的基層吏員，屬於“以平民初除爲吏”的情況。[6]
這種“由民入吏”提拔一方面説明“御”的職位非常重要，提拔一個“御”確實可以起到處理置務的作用。比如牛康還是“御”時就曾處理過多種事務，如下：
入西緑緯書一封敦煌陽關都尉臣寶上緑緯緣滿署皆完緯兩耑各長二尺
元始二年三月庚辰縣泉嗇夫長受遮要御牛康
(右側有一刻齒)Ⅰ90DXT0112②：79
〼一詣淵泉尉董卿
〼一詣祿福
元始四年八月甲寅平明時縣泉佐鄭憲受遮要御牛康 即時遣騎行Ⅱ90DXT0113①：23
〼一乘軺駕一被具
其一都吏趙卿所乘傳蓋屏泥因伏簿土皆故敝
一乘都吏郭卿所乘屏泥因伏簿土皆敝
元始五年正月戊子縣泉置御李隆付遮要御牛康Ⅱ90DXT0113①：31
入東綠緯書二封西域都護上公車司馬
元始五年四月乙巳日中縣泉嗇夫鳳受遮要御牛康 即時遣望行Ⅱ90DXT0114③：401
從簡文可知牛康作“御”時間跨度從“元始二年三月”到“元始五年四月”，可以說牛康積累了豐富的處理事務經驗，取得了“做吏的業務能力與資格”，[7]考慮到“秦漢吏的選用途徑和標準十分廣泛，大凡有一技之長者均可入官府爲吏。”[8]牛康、左駿可能是熟悉業務、勇於任事，屬於漢簡中常見的“能書會計、治官民、頗知律令文”而提拔。
另一方面也說明“置”的事務比較辛苦，縣廷派不出或無吏員願意前來作“佐”，由於置中人員短缺，只能被迫從“御”中選派。比如懸泉漢簡Ⅱ90DXT0111①：224號簡就記載了懸泉置人手相當緊張，如下：
縣泉置嗇夫博，叩頭死罪死罪，置受□□敦煌北鄉南移十月十一月逋十人，直錢
八千，迫大客且到，用度不足，博叩頭死罪死罪，唯君哀憐，博叩頭叩頭死罪死罪Ⅱ90DXT0111①：224
張俊民認爲：“一邊是人手不足……一邊是又要面臨任務比較艱巨的接待工作……只好將其可憐的處境以文書形式進行上報，希望上司體察其難處，助其解决面臨的困境。”[9]這種無人可用，又得不到上級實質支持的情況可能在邊地驛站中較爲普遍，是漢代基層治理困難的一個縮影。
[1] 朱桂昌編著：《太初日曆表》，北京：中華書局, 2013年，第189-195頁。
[2] 郝樹聲，張德芳：《懸泉漢簡研究》，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175頁。
[3] 郝樹聲，張德芳：《懸泉漢簡研究》，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25頁。
[4] 謝明宏：《〈懸泉漢簡（叁）〉綴合（三十五）》，簡帛網2023年8月3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9140.html。
[5] 張俊民：《敦煌懸泉置出土文書研究》，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 2013年，第24頁。
[6] 李天虹：《居延漢簡所見候官少吏的任用與罷免》，《史學集刊》1996年第3期，第72頁。
[7] 王俊梅：《秦漢郡縣屬吏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第41頁。
[8] 卜憲群：《秦漢官僚制度》，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第293頁。
[9] 張俊民：《懸泉漢簡：社會與制度》，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21年，第164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3年9月3日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