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懸泉漢簡（貳）》札記（九）

　　2023年秋季學期以來，西北師範大學簡牘讀書班持續開展系列讀簡活動，截止目前已開展三十七期，研讀内容以《懸泉漢簡（貳）》[1]爲主。現就讀簡期間有所得者寫於此處，或有不當，祈請方家正之。

　　《懸泉漢簡（貳）》見有如下一簡：
　　入東書一……永始五年三月□Ⅱ90DXT0111①:395
　　此簡下殘，字迹漫漶。若依整理者所釋，此簡所記似是郵書傳遞記録，然釋文“入東書一”仍有可商之處。整理者釋作“東”之字，圖版作，字形與“東”有異，或應釋作“粟”，懸泉漢簡Ⅰ90DXT0111②:86（粟）、Ⅰ90DXT0112③:81（粟）及金關簡73EJT33:18（粟）皆可參看。“粟”下二字，圖版分別作、，當釋作“五石”，即“入粟五石”。
　　另，依據簡文“永始五年三月”，釋“入東書一”也與懸泉漢簡所見郵書傳遞記録的文例不合，而與懸泉漢簡習見之穀物出入記録的文例契合。簡例如下：
　　入粟二石六斗，有傳，鴻嘉四年十一月戊戌，佐博受敦煌廄嗇夫襃  □□Ⅱ90DXTT0111①:23
　　入粟二石六斗，鴻嘉四年十二月乙丑，縣泉佐惲受敦煌倉令史信。Ⅱ90DXTT0111①:24
　　入粟二石，鴻嘉五年四月乙未，縣泉佐博受Ⅱ90DXTT0111①:25
　　綜上，簡Ⅱ90DXT0111①:395“入東書一”當可改釋爲“入粟五石”，簡文所載應是穀物出入付受記録。

　　《懸泉漢簡（貳）》見有如下一簡：
　　出粟四斗，七月戊午，縣泉置嗇夫敞付益有倉車掾馬。Ⅱ90DXT0111②:128
　　該簡基本完整，右側似契刻有多道刻齒，據簡文内容，應是穀物出入付受類券書。簡文“縣泉置嗇夫敞付益有倉車掾馬”，似難以通解。細審圖版，整理者釋為“倉”之字，圖版作，字形、筆畫與“倉”有異，或可釋作“食”。因字形相近，懸泉漢簡及相關西北漢簡中“倉”“食”易混淆，字形對比如下：　　

	倉			食
T0111②:128	T0109②:49	T0109S:191	73EJT37:1499A	T0110②:27	T0110②:3	EPT52:153

通過表1字形對比可知，懸泉簡Ⅱ90DXT0111②:128此字，筆畫、輪廓更接近“食”，尤其與居延新簡EPT52:153（食）寫法幾乎全同。
　　又，此字若釋作“倉”，即表示此倉名“益有”。翻檢已刊懸泉漢簡，除此之外，再無“益有倉”的簡例。實際上，簡Ⅱ90DXT0111②:128所見的“益有”應是人名，懸泉簡多見，如下：
　　出東書一封，霍長印。鴻嘉三年六月戊申日蚤食時，受遮要置奴益有，即時立行。Ⅰ90DXT0111②:39
　　出粟四斗，鴻嘉四年七月，縣泉嗇夫敞付遮要廏益有，行Ⅱ90DXT0112④:13
　　□封，詣宜禾。四月丁巳日下餔時，受遮要奴益有。Ⅱ90DXT0114④:209
簡Ⅱ90DXT0112④:13見有“縣泉嗇夫敞付遮要廏益有”一語，簡Ⅱ90DXT0111②:128則記“縣泉置嗇夫敞付益有”。二者内容相同，當存在一定聯繫，所載或是同一事。則簡Ⅱ90DXT0111②:128中的“益有”，應即簡Ⅱ90DXT0112④:13的“遮要廏益有”。又，簡Ⅰ90DXT0111②:39、Ⅱ90DXT0114④:209皆見“遮要置奴益有”，且簡Ⅱ90DXT0112④:13紀年爲成帝鴻嘉三年（前16），與簡Ⅱ90DXT0112④:13的紀年鴻嘉四年（前17）僅相隔一年。由此，我們推測，上揭四簡中的“益有”當是同一人。
　　另外，與簡Ⅱ90DXT0111②:128文例相同的簡文，此處亦往往寫作“食”。簡例如下：
　　出粟四斗，八月辛丑，置嗇夫敞付佰歸，食行書馬。Ⅱ90DXT0111①:211
綜上，簡Ⅱ90DXT0111②:128的“倉”應改釋爲“食”。

　　《懸泉漢簡（貳）》見有如下一簡：
　　三石卩  五石卩  三石卩
　　韓□Ⅱ90DXT0112②:48+Ⅰ90DXT0210①:18
　　該簡由謝明宏先生綴合，[2]可從。拼合後，下殘，簡文仍不完整。據殘存釋文，此簡所記似是穀物出入類記録。整理者釋作“五”之字，圖版作，其筆畫、輪廓更接近“三”，釋“五”不確。該簡上、下皆記“三石卩”，兩處“三”字圖版分別作、，寫法基本一致。整理者釋“五”，應是受到了紅外圖版該字橫畫之間的陰影部分的干擾。細審該簡彩色圖版，此簡橫畫之間並無其他墨迹。故，該簡所釋“五”當改作“三”。

　　《懸泉漢簡（貳）》見有如下一簡：
　　繕善寄主占□□□Ⅱ90DXT0113②:81[3]
　　該簡上下皆殘，僅餘數字。整理者釋作“主”之字，圖版作，胡孟強先生改作“生”，並認爲“漢代文字中的“生”與“主”字最大的區別是“主”字上部本有一點，點畫在漢代文字中往往拉直成一橫”。[4]所説可從。辭例“寄生”屢見於傳世文獻，《史記·封禪書》：“春夏用騂，秋冬用駵。畤駒四匹，木禺龍。”裴駰《集解》引《漢書音義》曰：“禺，寄也，寄生龍形於木也。”[5]《漢書·東方朔傳》：“乃覆樹上寄生，令朔射之。”顏師古注：“寄生者，芝菌之類，淋潦之日，著樹而生，形有周圜象寠數者，今關中俗亦呼爲寄生。”[6]我們注意到，居延漢簡中亦見有類似釋讀，如下簡：
　　審寄主72.31[7]
　　該簡釋作“主”之字圖版作，與上揭懸泉簡Ⅱ90DXT0113②:81之字形一致，當亦可改釋爲“生”。

　　《懸泉漢簡（貳）》見有如下一簡：
　　壯壯巨巨□
　　伏机机從從□A（習字）
　　□=机=敞耳□Ⅱ90DXT0113②:100B
　　該簡上下皆殘，兩面書寫，正面爲習字内容，簡背文字筆跡與正面不一致，當是二次利用所致。簡背“耳”下一字整理者未釋，圖版作。細審圖版，此字左部從“亻”，右部似是“可”之殘存，或可釋作“何”，懸泉漢簡Ⅰ90DXT0110②:25（何）、Ⅰ90DXT0309③:86A（何）及居延漢簡126.8（何）皆可參看。

　　《懸泉漢簡（貳）》見有如下一簡：
　　出:…………鴻嘉四年二月辛卯，縣泉Ⅱ90DXT0113②:154
　　該簡下殘，據簡文内容，應是穀物等相關物資出入付受的記録。簡首“出”下分兩行書寫，文字皆殘泑，筆畫磨滅殆盡。據相關文例推斷，此處所記應是所出穀物等物品之名稱、數量及價錢幾何。查閱相關懸泉簡，與之文例相似者如下所列：
　　出：稟廿二石，石百一十，直錢二千二百；當十二石，嗇夫□□八石。鴻嘉四年三月丁酉，縣泉嗇夫敞付冥安安里譚賞。卩Ⅱ90DXT0111①:192
　　出：茭廿八石，直錢二千九百卌。鴻嘉四年二月辛卯，縣泉置嗇夫敞付敦煌樂世里束並。丿Ⅱ90DXT0111①:193
　　出：茭十四石半，直錢四百七十。鴻嘉四年二月辛卯，縣泉置嗇夫敞付效穀臨樂里陳襃。Ⅱ90DXT0111①:218
　　出：稾五十一石，直錢五千六百一十。丿鴻嘉四年二月辛卯，縣泉置嗇夫敞付效穀益里鄧譚。Ⅱ90DXT0112②:2
上舉四簡内容、書式與簡Ⅱ90DXT0113②:154相同，除簡Ⅱ90DXT0111①:192外。其餘各簡時間均爲成帝鴻嘉四年（前17）二月辛卯，應是該日懸泉置稾、茭等物資出賣的記録，部分簡牘側面隱約見有刻齒，可知此類簡應是券書。
　　簡Ⅱ90DXT0113②:154“出”下左側兩字，隱約可見殘餘筆畫，依據上揭各簡文例，此處應爲“直錢”一語。該簡二字圖版分別作、，其輪廓確與“直”“錢”相似，字形對比如下：

	直			直
T0113②:154	T0111①:193	T0112②:2	T0113②:154	T0111①:193	T0112②:2

通過字形對比可見，簡簡Ⅱ90DXT0113②:154“出”下左側兩字可補釋爲“直”“錢”。其餘未釋字，因筆畫過於模糊，難以辨識，暫從整理者意見。
　　 
　　附記：本文爲甘肅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一般項目“《懸泉漢簡（貳）》分類與校注”（項目號:2022YB062）階段性成果。
　　西北師範大學簡牘讀書班由西北師範大學簡牘研究院、歷史文化學院主辦，主要參與者有西北師範大學李迎春、魏振龍、袁雅潔老師及碩、博士生30餘人。本文執筆：魏振龍、艾中帥、秦麗鵬。
　　 

[1] 甘肅簡牘博物館等編:《懸泉漢簡（貳）》，中西書局2020年。
[2] 謝明宏：《〈懸泉漢簡（貳）〉綴合（五）》，簡帛網2021年11月27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8498.html。
[3] 按，“占□□□”張俊民先生釋作“石二斗六”。參所著《西漢樓蘭、鄯善簡牘資料鉤沉》，《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4期。
[4] 胡孟强：《〈懸泉漢簡（貳）〉讀札》，簡帛網2021年11月28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8500.html。
[5] 《史記》卷二八《封禪書》（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中華書局2014年，第1655-1656頁。
[6] 《漢書》卷六五《東方朔傳》，中華書局1962年，第2844頁。
[7] 簡牘整理小組編：《居延漢簡（壹）》，“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14年，第221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4年3月29日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