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臺秦簡補釋一則

作者:曹方向  發布時間:2009-01-31 00:00:00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周家臺秦簡《病方及其他》中有“去黑子方”，部分簡文如下：
　　去黑子方：取稾本小弱者，齊約大如小指。【315】[1]
其中的“齊約”，整理者未作説明。王貴元先生注解云：[2]
　　“齊約，剪削捆束。齊，剪削，《集韻•𤣐韻》：‘前，《說文》：齊斷也。或作齊，俗作剪。’約，捆束，《說文•糸部》：‘約，纏束也。’《玉篇•糸部》：‘約，纏也。’稾本，又名‘槁草’，根莖細弱，用時常捆為一束，《武威漢代醫簡》的醫方中，兩次出現‘槁草’，皆言‘槁草二束’。
今按此説值得商榷。“槁草”既然“根莖細弱，用時常捆爲一束”，則無當于簡文“大如小指”。王先生將“齊”讀爲“劑”，是正确的。《説文》：“劑，齊也。從齊，齊亦聲。”古書中两字常見通假之例，[3]王先生的文章也有相關證明，不再重复。我們認爲“劑”當指用量。《考工記》：“金有六齊”，齊通“劑”，是指冶煉青銅器時，不同的銅、錫用量决定成器的性能不同。[4]劑指用藥的分量，在古書中則更爲常見：
　　《新序》：“扁鵲見齊桓侯，立有間，……（疾）在腸胃，大劑之所及也。”
　　《三國志•華佗傳》：“（華佗）又精方藥。其疗疾，合湯不過數種，心解分劑，不復称量，煮熟便飮，語其節度，舍去辄愈。”
　　簡文的劑，當指處方中的稾本用量。古人慣用手和手指來計量大小。同篇372號簡文：“取大白礜，大如母（拇）指”，[5]可爲例證。
　　《國語•楚語下》“子期祀平王”章：“王曰：‘其小大何如？’对曰：‘郊禘不過繭栗，烝嘗不過把握。’王曰：‘何其小也？’”
　　《爾雅注疏》卷八：“熒，委萎。”郭璞注：“藥草也。葉似竹，大者如箭竿。有節。葉狭而長，表白裹青。根大如指，長一二尺，可啖。”。
　　《齊民要術》卷九：“剛溲麺，揉令熟，大作劑，挼餅，麤細如小指大。”
总之，“齊約大如小指”，是説所取用的稾本，大小約略和小指头一样。也就是規定在“去黑子”的處方中稾本的用量。
　　另外，王先生以爲“稾本”又名“槁草”，也不無疑問。簡文“去黑子”，整理者認爲“黑子”就是“痣”。又引《神農本草經》：“藁本，味辛，温。主婦人……長肌膚，脱顔色。”其意見應該較爲可信。“稾本”是古人經常提到的一種香草。如《荀子》卷十九：“蘭茝稾本”；《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卷一百十七：“稾本射干”，舊注均以“稾本”爲香草。但是在可靠的先秦文獻中，这種香草似乎還没有用來祛斑美白。
　　《正字通》引顔師古曰：“吴楚俗謂黑子爲痣。”痣是一種有色斑。古人又穪面部黑斑爲、“”、“皯”。《本草綱目》云：“皯是風邪客于皮膚，痰飮漬于腑臓，即雀卵斑，女人名粉滓斑。”[6]《備急千金方》有“玉屑面脂方”，“治外膏主面方”，“治面令色白方”，都提到用“稾本”作处方配料祛斑增白。與簡文用“稾本”祛斑美白相合。其字又作“藁本”。可見，整理者讀“稾”爲“藁”也是正确的。
　　從簡文來看，“稾本”由一种單純的香草，成爲有美容功效的藥草，至少在秦汉時代就已經有了較廣泛的運用。後世的醫方無疑與之密切相關，而这种处方應該还有更早的渊源。無奈書阙有間，只能存以備考。
　　最后要提到的是《東軒筆録》中的一則軼聞：
　　“吕惠卿嘗與王荆公曰：‘公面有，用園荽洗之，當去。’荆公曰：‘吾面黑耳，非也。’吕曰：‘園荽亦能去黑。’公笑曰：‘天生黑於予，園荽其如予何。’”
这則故事當中提到具有祛斑美白功效的香草名爲“荽”。《玉篇》：“，胡，香菜，荽、並同上。”《集韻》又作“葰，《説文》：‘蔃屬，可以香口。或作荽。’”又云：“萎，藥草，《爾雅》云：‘熒，委萎。’”“或作‘荽’”。請參閲上文所引《爾雅注疏》。綜合來看，吕惠卿提到的“荽”，簡文提到的“稾本”，很明显都是具有藥效的香草，具体来说，用之都可以收祛斑美白之功效。郭璞説其“根大如指”，簡文所取者“大如小指”，所取是“稾本小弱者”，因此，簡文的“稾本”和《爾雅》、《東軒筆録》等文獻的“荽”當以類相從。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9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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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湖北省荊州市周梁玉橋遺址博物館：《關沮秦漢墓簡牘》，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127頁。
[2]王貴元：《周家臺秦墓簡牘釋讀補正》，簡帛網2007年4月30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64）
[3]高亨：《古字通假會典》，齊鲁書社，1997年，第580頁。
[4]戴吾三：《考工記圖説》，山東畫報出版社，2003年，第42頁。
[5]《關沮秦漢墓簡牘》，第135頁。
[6]漢語大字典編緝委員會：《漢語大字典》，第27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