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乙種》劄記（續五則）

作者:趙岩  發布時間:2009-04-21 00:00:00

（東北師範大學）

（首發）

1．五穀良日，己□□□□出種及鼠（予）人。壬辰乙巳，不可以鼠（予）。子，亦勿以種。^[1]235
　　吳小強：“五穀的好日子，己日……可以將五穀種子……出售以及贈送他人”。^[2]193
　　按：由傳世文獻來看，“出種”未見作“出售種子”的例證，卻有其他多種含義，如：
　　“使次富之民出種以貸次貧，彼必度其能償者”。  《荒政叢書》卷二
　　此例中的“出種”意為拿出種子。
　　“欲出種，留食不盡者，八月收子。”  《農政全書》卷二十八
　　此例中的“出種”意為留出種子。
　　“四時類要曰：‘熟時收取子，和濕沙土拌，筐籠盛之，穰草葢，不爾即凍不生。至二月中出，種之於樹下或北陰之地’。”  《農政全書》卷三十九
　　此例中的“出種”是兩個詞，表示“出種”及“種”兩個動作。
　　周家台秦簡中也有一例“出種”的用例：
　　·先農：以臘日，令女子之市買牛胙、市酒。過街，即行拜，言曰：“人皆祠泰父，我獨祠先農”。到囷下，為一席，東鄉(向)，三腏，以酒沃，祝曰：“某以壺露、牛胙，為先農除舍。先農笱(苟)令某禾多一邑，先農恒先泰父食。”到明出種，即□邑最富者，與皆出種。即已，禹步三出種所，曰：「臣非異也，農夫事也。」  txt: 77: 347
　　此例中的“出種”顯然非指出售種子。
　　所以我們認為吳小強先生的解釋有誤，但由於前有缺字，不知具體指“拿出種子”、“留出種子”、“拿出種子和種種”還是其他的意義。
　　還要指出的是《乙種》另有一處“出”的含義與之相仿：
　　“五種忌日，……。凡有入殹（也），必以歲後；有出殹（也），必以歲前。”^[1]236
　　此處吳小強先生釋“出”為“賣出、出借”，^[2]201與前文的解釋矛盾。
2．營室，利祠。不可為室及入之。^[1]237
　　吳小強：“‘為室’，應指建造房室與夫妻行房事。‘入之’，入讀為納，即納室，接納妻妾。”^[2]203
　　“為室”在《日書》中還出現在另外幾處，如：
　　房，取婦、家（嫁）女、出入貨及祠，吉。可為室屋。生子，富。^[1]191
　　春三月，啻（帝）為室申，剽卯，殺辰，四廢庚辛。^[1]195
　　第一例中“為室屋”明顯是建造房屋的含義，第二例中的“為室”劉樂賢認為是“建房子”^[3]128-129之義，可從。由二例觀之，簡文中的“為室”亦應是“建造房屋”之義。而簡文中“入之”自然亦應為“進入房屋”之義，由“為室”與“入”相承來看，此處應指進入新房，這在今天仍有擇日的習俗。
　　《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甲種·秦除篇》等多處出現了“入室”一詞，如：
　　收日，可以入人民、馬牛、禾粟，入室取妻及它物。^[1]183
　　久行毋以庚午入室。^[1]223
　　‧久行，毋以庚午入室。^[1]225
　　凡此日不可入官及入室，入室必滅，入官必有罪。^[1]226
　　朔日，利入室，毋哭。^[1]227
　　學者們對“入室”的解釋集中在第一句。
　　整理小組：“入室，入讀為納。《國語·晉語》：‘殺三郤而尸諸朝，納其室以分婦人。’注：‘納，取也。室，妻妾貨賄也。’” ^[1]184
　　劉樂賢從之。^[3]
　　吳小強：“吸納女子。”^[2]29
　　王子今：“放馬灘秦簡《日書》甲種于‘成日’之後寫道：‘收，可以民、馬牛畜生盡可，及人禾稼，可以居處’，或許與‘入室’有某種關係。” ^[4]
　　孔家坡漢簡《日書·蓋屋、築室》篇載：
　　戊、己、五戌，春日未、酉，秋亥、丑入室、內，弗居。^[5]
　　很明顯此例中的“入室”亦為“進入房屋”之義，所以我們認為上述例子中的“入室”應也是“進入房屋”之義，王子今先生的解釋近是，其他學者的意見則稍嫌迂曲。
3．春三月戌、夏丑、秋三月辰、冬未，皆不可以大祠，可有求也。^[1]237
　　“有求”整理小組未釋，吳小強譯為“向別人請求幫助”。^[2]201
　　這裏的有求特指求於神鬼。《甲種》載：
　　“戊子以有求也，必得之。雖求頯啻（帝）必得。丙寅以求人，得之。” ^[1]206
　　從例句中兩個例子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到，“有求”與“求人”不同，前者的對象包括神等，甚至包括上帝，而後者的對象大概是普通人。簡文中的“可有求”是與“大祠”這種己巳行為相連接的，故應該指在某些時日不可以進行大的祭祀，但可以有求於神靈。
4．斗，利祠及行賈、賈市，吉。^[1]238
　　吳小強：斗宿，有利於祭祀神靈和跑生意、做買賣、市場交易，都很吉利。^[2]209
　　按：不知“行賈”與“賈市”有何區別，吳說可備一說。傳世文獻未見“行賈”、“賈市”連用的情況，在《焦氏易林》多見“行賈市”之語，如：
　　“賁春孟醴酒，使君壽考，南山多福，宜行賈市，秋梁雌雉，所至利喜。” 卷二
　　“恒宜行賈市，所取必倍，載喜抱子，與利為友。” 卷二
　　“北山有黍，使叔壽考，東嶺多粟，宜行賈市，陸梁雄雉，所至利喜。” 卷四
　　“行賈市”一詞大概就是由“行賈”、“賈市”二詞凝結而成。
5．【出】邦門，可行禹符，左行，置，右環（還），曰□□□□右環（還），曰：行邦令行。投符地，禹步三，曰：皋，敢告符，上車毋顧，上^[1]240
　　“環”字整理小組讀為“還”，吳小強先生從之，解釋為“退”^[2]212 。
　　按：“環”或可徑讀為本字。
　　·己齲方：以叔(菽)七，稅(脫)去黑者。操兩瓦，之東西垣日出所燭，先貍一瓦垣止(址)下，複環禹步三步，祝曰：……即以所操瓦而蓋□。周家台三Ｏ號秦墓簡.txt: 70: 329
　　例中的“環”即讀為本字，意為圍繞埋瓦之垣址（禹步）。
　　較早傳世文獻中未見“右環”之語，但晚一些的傳世文獻多見，且其中的“環”字意義多為“環繞”，未見作“還歸”義者，如：
　　子午及平環兮，以限四隅，隅各三宮兮，東方為初，次第右環兮，大權以區三宮。《曆算全書》卷六
　　如果“環”譯為環繞，則兩處“右環”應與曰連接，不宜斷開。可惜由於簡文多斷，不知此句中所“環”為何物。
　　 
參考文獻：
　　[1]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2] 吳小強．秦簡日書集釋[M]．長沙：嶽麓書社，2000．
　　[3] 劉樂賢．睡虎地秦簡日書研究[M]．臺北：文津出版社，1994：22．
　　[4] 王子今．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甲種疏證[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70．
　　[5]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考古隊．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163．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09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