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將從猩”

作者:王猛  發布時間:2021-12-03 09:43:16 （西北大學簡牘研讀班） 
（首發）   
  《嶽麓書院藏秦簡（叁）》“猩、敞知盜分贓案”記載了一則盜墓分贓的案件。其中簡1471載士伍達“與猩同獄，將從猩”[1]。關於“將從猩”，整理者並未給出釋義。筆者以為此處的“將”通“相”，是“共、一起”之義。那麼“將從猩”表達的就是士伍達跟從猩，與猩在一起的意思。
  《說文解字》曰：“將，帥也。”段玉裁注曰：“帥當作。‘行部’曰：，將也，二字互訓。”[2]在簡牘中，“將”也有多種含義。如作動詞時，有帶領、監領之義，有以下簡文證之：
  《秦律十八種·田律》：“時毋敢將犬以之田”[3]。
  《秦律十八種·司空律》：“毋令居貲贖責將城旦舂。城旦司寇不足以將，令隸臣妾將。”[4]
  《秦律雜抄》：“縣司空、司空佐史、士史將者弗得，貲一甲”[5]。
  《法律答問》：“‘廣眾心，聲聞左右者，賞。’將軍材以錢若金賞，毋（無）恒數。”[6]
  又如“將”还可作副詞，表達將要之義：
  《為吏之道》：“凡戾人，表以身，民將望表以戾真。表若不正，民心將移乃難親。”[7]
  《日書甲種》：“·凡民將行，出其門，毋（無）敢（顧），毋止。”[8]
  另外，“將”还可表達共、一起之義。如《嶽麓書院藏秦簡（叁）》“猩、敞知盜分贓案”中有“達等相將之水旁”[9]，整理者注曰：“相將，相偕、相共。王符《潛夫論·救邊》：‘相將詣闕，諧辭禮謝。’”[10]相將即相偕、相共，則“將”有“共、一起”的含義。
  筆者以為，“將”字表達“共、一起”的含義時，是與“相”字相通的。孔德超、牛海茹在《秦簡“將陽”再議》一文中論證“將陽”之來源時表示：“從音理上看，‘將陽’與‘相蕩’，二者音近，應是同一詞的不同記錄形式。‘將’為精母陽部，‘相’為心母陽部，韻部相同，發音部位均為齒音，故二者音近可通。”[11]且文章又引上博楚竹書《民之父母》之簡11：“亡（無）（體）之豊（禮），日逑月相。”[12]其中的“相”字，根據整理者注釋：“《說文·目部》：‘相，省視也’《爾雅·釋詁下》：‘相，導也。’《群經音辨》：‘相，共也，共助曰相。’今本作‘將’，意日聚月扶。今本‘日就月將’，亦見於《詩·周頌·敬之》：‘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日逑月相’，或讀為‘日就月將’。本句《札記·孔子閒居》作‘日就月將’，《孔子家語·論札》無。”[13]可見“相”“將”相通[14]，其來有自。
  若“將”通“相”，則“將從”通“相從”。“相從”在秦漢傳世文獻中多見。如《史記·日者列傳》：“宋中為中大夫，賈誼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相從論議，誦易先王聖人之道術，究遍人情，相視而歎。”[15]又如《漢書·食貨志上》：“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16]兩條史料中的“相從”，都是跟從、一起之義。
  在“猩、敞知盜分贓案”中，據簡1471載：“●孱陵獄史民詣士五（伍）達。與猩同獄，將從猩。●達曰：亡，與猩等獵漁。不利，負責（債）。”[17]即孱陵縣一個叫民的獄史將士伍達押送至官府，達與猩同涉一案。“將從猩”後面的內容是達的供辭，達言其逃亡后，與猩等獵漁并已負債。根據文意，“將從猩”之“將”字無論是釋為“監領”還是“將要”[18]，都不大通暢。而將“將”通“相”，作“相從猩”，意為達跟從猩，與猩一起，則語意更為合理連貫。放在簡文中，可理解為達與猩一起犯罪或一起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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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第121頁。
[2] [東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21頁。
[3]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0頁。
[4]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53頁。
[5]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82頁。
[6]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105頁。
[7]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173頁。
[8]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00頁。
[9] 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叁）》，第123頁。
[10] 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叁）》，第127頁。
[11] 孔德超、牛海茹：《秦簡“將陽”再議》，《文博》2020年第5期，第76頁。
[12]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71頁。
[13]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第171-172頁。
[14] 孔、牛之文在注中亦提及王輝、白于藍先生也認為“相”通假為“將”。見孔德超、牛海茹：《秦簡“將陽”再議》，《文博》2020年第5期，第78頁。
[15] 《史記》卷127《日者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3215頁。
[16] 《漢書》卷24上《食貨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121頁。
[17] 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叁）》，第121頁。
[18] 張靜認為此處的“將”是時間副詞，用於動詞謂語前，表示動作行為在將來的某個時間點上發生，譯作“將要”。見張靜：《<嶽麓書院藏秦簡（叁）>詞彙整理與研究》，湖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第84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1年12月2日1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