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藏秦簡《五帝領日占聞》補議

　　《北京大學藏秦簡牘》第二册收錄了整理者擬名爲《日書雜抄》的文本，內容有《見人》、《十二辰占行》、《五帝領日占聞》等篇目。[1]《五帝領日占聞》系首次見到，整理者對文本的簡序編排及文意理解都發表了很好的意見。關於全篇的結構、主旨，整理者注釋説：
　　本篇以東方太皞、南方赤帝、中央黃帝、西方少皞、北方顓頊五帝依次分領六十甲子，占測聞憂、聞喜、聞兵的結果，據以擬題。篇中四方帝每一帝所領的十二甲子各以六、四、二爲一組，三組占辭內容各異，而分別與其他三帝所領日中對應組別的占辭相同，差異僅在“寇地”的方位各隨其帝。中央黃帝所領的十二甲子不分組，占辭相同，而與其他四帝皆異。五方帝分領六十甲子的現象在秦漢數術文獻中較爲常見，本篇應該是從圖示轉抄爲文字的形式，而所占測的內容尚不見於已知的秦漢出土日書。
　　上述論斷大都可信。在所謂“東方太皞”“南方赤帝”“中央黃帝”“西方少皞”“北方顓頊”五帝中，前三帝，簡文比較明確。“少皞”，簡文未見，“顓頊”，原文作“ □區”，兩帝名系整理者補釋。基於上述整理者注釋，我們就相關問題補充一點意見。
　　1.關於五帝的抄寫位置
　　該篇東、南、中、北、西五帝的每一帝都分配有十二個干支日。這十二個干支日又都分成了三組，每組包含若干個干支日，日子之後都書寫有關於“聞憂”“聞喜”“聞兵”等三項的占測結果的文字。每組文字均使用一支簡書寫完畢，換句話説，五帝的每一帝所屬簡文內容都是使用三支簡書寫，即三支簡爲一節。比較奇怪的一個現象是，統攝全節的帝名，並沒有寫在全節三支簡中起首一支簡上，而是寫在了中間的一支簡上。同時，居中簡上文字的末尾都分別有表示方向的“東”“南”“西”“北”字，與除中央帝之外的其他四帝名一一對應。我們注意到，整理者認爲“本篇應該是從圖示轉抄爲文字的形式”，儘管不太清楚整理者這一意見所據，但以上述現象看，應該是有可能的。這種現象似乎表明《五帝領日占聞》篇原本應該有圖有文，即是圖説形式的篇章，類似周家臺秦簡日書的《三十六年置居》、孔家坡漢簡日書的《土功》等篇。一般説來，圖式有標明方位的需要，上述此篇中的“東”“南”“西”“北”字，我們懷疑即是用以標註方位的，與四帝的方位相應。從已有資料看，在簡牘文獻中的圖式上，表示中央的方位詞，由於書寫位置的不便，有時也就省略了。如周家臺秦簡日書中的《繫行》篇的式圖（圖1），[2]就只標注了“東”“南”“西”“北”四方。
　　

　　图1　　 
　　整理者釋文將表示方位的“東”“南”“西”“北”與其上的“寇地”一詞連讀，認爲這是説明“寇地”的方位，似不妥。“東”“南”“西”“北”字可能與其上文字沒有文意上的關聯，只表示太皞、赤帝、少皞和顓頊四帝所在的方位，可能是由圖説轉文字抄寫時照錄原文所致。至於簡45文末對應“中央黃帝”的文字“下中華”，可能是承接上文“必戰，必殃”的結果。
　　2.關於“寇地”的斷讀
　　“寇地”，簡文屢見，是“聞兵”占測中的一個事項，整理者將“寇地”與其下方位詞連讀，不順暢。簡文“寇地”皆應屬上讀。作“不至寇地”“行至寇地”等，是説明軍隊到沒到達動亂、兵亂的地方。《月令》：“仲春行秋令，則其國大水，寒氣總至，寇戎來征。行冬令，則陽氣不勝，麥乃不熟，民多相掠。行夏令，則國乃大旱，暖氣早來，蟲螟為害。”值得注意的是，同一帝所分配的三支簡上的占測“聞兵”事的預測結果的程度是依次加重的，分別是“聞兵，不行”、“聞兵，行不至寇地”、“聞兵，行至寇地，不戰”，比較成體系。這也從一個側面説明了“寇地”當不能與其下方位詞連讀。
　　3.關於北方顓頊的配置
　　該篇中出現的五帝之名，很容易令人想起見於孔家坡漢簡日書《司歲》篇的五帝名。劉樂賢、晏昌貴先生對此有很好的研究。[3]孔家坡漢簡日書《司歲》篇的五帝（缺北方帝）是：中央黃帝、東方昊、南方炎帝、西方顓頊。[4]其中的“西方顓頊”的提法，與《五帝領日占聞》的“北方顓頊”明顯不同。對於《司歲》篇的“西方顓頊”，妟昌貴先生説到：
　　五人帝系列中，常見的《月令》系統是東方配太昊，西方配少昊，北方配顓頊。孔家坡簡則把顓頊與西方搭配，顓頊後面有一“白”字，五行中“白”亦屬西方，所以“西方顓頊”抄錯的可能性是比較小的。楊寬《中國上古史導論》討論五帝問題，曾設專節論證顓頊為西方民族之上帝，其説頗有理致。所以，簡文中“西方顓頊”可能是一種比較古老的民間傳説。[5]
北大秦簡《五帝領日占聞》篇採用“北方顓頊”的觀點，亦與《禮記·月令》相合，可能與南方楚地觀念有所不同。關於這一問題，也還值得繼續研究。從公佈的北大秦簡《日書雜抄》的篇目看，其與江陵出土的周家臺秦簡日書內容相對較爲接近，不少內容涉及戰事、收成等。兩者的抄寫時間也相近，大致在秦代末年。
　　 
　　附：《五帝領日占聞》釋文
　　日三九
　　東：大（太）睪（皞）三九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聞憂，不憂；聞喜，不喜；聞兵，不行。三八
　　庚午、辛未、壬申、癸酉，聞憂，終吉；聞喜，不長；聞兵，不至寇地。三九
　　甲戌、乙亥，聞憂，終吉；聞喜，不長；聞兵，行至寇地，不戰。四〇
　　南：赤適（帝）四二
　　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辛巳，聞憂，不憂；聞喜，不喜；聞兵，不行。四一
　　壬午、癸未、甲申、乙酉，聞憂，終吉；聞喜，不長；聞兵，不至寇地。四二
　　丙戌、丁亥，聞憂，終吉；聞喜，不長；聞兵，行至寇地，不戰。四三
　　黃適（帝）四五
　　戊子、己丑、庚寅、辛卯，聞憂，憂；聞喜，喜；聞兵，必鄲（戰），必央（殃）。四四
　　壬辰、癸巳、甲午、乙未，聞憂，憂；聞喜，喜；聞兵，必鄲（戰），必央（殃），下中華。四五
　　丙申、丁酉、戊戌、己亥，聞憂，憂；聞喜，喜；聞兵，必鄲（戰），必央（殃）。四六
　　西：□□四八
　　庚子、辛丑、壬申、癸卯、甲辰、乙巳，聞憂，不憂；聞喜，不喜；聞兵，不行。四七
　　【丙午、丁未、戊申、】己酉，聞憂，終吉；聞喜，不喜；聞兵，行不至寇地。四八
　　庚戌、辛亥，聞憂，終吉；聞兵，行至寇地，不鄲（戰）。四九
　　北：□區（頊）五一
　　【壬子、癸】丑、甲寅、乙卯、丙辰、丁巳，聞憂，不長；聞喜，不喜；聞兵，不行。五〇
　　戊午、己未、庚申、辛酉，聞憂，終吉；聞喜，不長；聞兵，不至寇地。五一
　　壬戌、癸亥，聞憂，終吉；聞喜，不長；聞兵，至寇地，不鄲（戰）。五二
　　 

[1] 北京大學出土文獻與古代文明研究所：《北京大學藏秦簡牘》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第283-284頁。
[2] 陳偉主編：《秦簡牘合集》叁，武漢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1頁。
[3] 劉樂賢：《孔家坡漢簡〈日書〉“司歲”篇初探》，《2007中國簡帛學國際論壇論文集》，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久忠實業有限公司2011年；晏昌貴：《楚地出土日書三種分類集釋》，武漢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199-201頁。
[4] 晏昌貴：《楚地出土日書三種分類集釋》，第199-200頁。
[5] 晏昌貴：《楚地出土日書三種分類集釋》，第201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3年9月20日1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