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秦簡札記之九

　　北大秦簡《病方》簡一八四背、一八三背、一八二背有如下內容：
　　女子毋（無）子者，取羊肝長一寸係以繩，入亓（其）傎中，一宿去之，而令男子從之。當復字而不字亦用此；皆可<。一曰，取苦瓡（瓠）、王瓜，皆陰乾之，而燔之，以熏其傎，已，令男子從之。
　　其中的“傎”字分别作、形，整理者認爲或可讀爲“膣”，以上下文義，指婦女陰道義無疑，並指出膣字的此種意義出現較晚，且在閩南、潮汕、客家等方言中有此詞。[1]
　　按：我們認為整理者將以上兩個字形隸定爲“傎”形，可能是有問題的。筆者在同王挺斌先生討論過程中，王先生認為此二字形應即“貨”字，[2]我們同意王先生的觀點。其實從馬王堆帛書中常見的用字習慣來看，“傎”字應爲“貨”字的訛字異體。[3]故此字應被釋爲“貨”，但讀爲“膣”的可能性也就大打折扣，且如整理者指出的那樣，“膣”字表示陰道詞義的用例出現較晚。
　　綜上考慮，我們認為“傎<貨>”字表示陰道義應該另尋通假途徑。我們疑其讀爲“戶”，指陰戶、陰門之意。因“貨”字上古音爲曉母歌部，“戶”上古音爲匣母魚部。二者同為喉音且韻部關係密切，如“戶”可與“后”相通，《莊子·讓王》：“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戶之農。”《釋文》：“戶本亦作后”。[4]又《詩經·大雅·瞻卬》：“式救爾後。”《列女傳》三引後作訛。而“后”“後”典籍中常通假[5]，“貨”是从化得聲，而“化”聲與“爲”聲字例相通例子甚多，[6]《漢書·王莽傳》：“毎縣則薅，以勸南僞。”師古註：“僞，讀曰訛，化也。”以上可證“戶”與“后”“後”“訛（譌）”可輾轉相通，此外“于”聲可以分别與“化”聲、“戶”聲相通假，[7]可証“化”“戶”字音關係較爲密切，故“貨”讀爲“戶”應可行。
　　門、戶義同。《易·豐》：“不出戶庭。”陸德明《釋文》：“門、戶通語。”古人常用門戶之語來形容女子外陰。
　　《太平聖惠方·卷第七十三·治婦人陰冷諸方》：“又方。遠志（半兩）蛇床子（一兩）五味子（一兩）乾薑（半兩生用）蓮花（半兩）上件藥。搗羅為末。每用先以兔糞塗陰門中。用綿裹一錢納陰中。熱即為效。”《本草綱目·蟲部·樗雞》曰：“子宮虛寒：《杏林摘要》云：‘婦人無子，由子宮虛寒，下元虛，月水不調，或閉或漏，或崩中豆一百二十枚，為末。棗肉為丸，如彈子大。以綿裹留係，用竹筒送入陰戶。一時許發熱渴……’ ”《醫宗金鑒·卷四·前陰諸證門》曰：“敷方四物湯一料，乳香一錢，上搗餅，納戶中，其痛即定。”以上例子可證“戶”可指陰戶之意。古代還有“玉門”等稱謂代指陰戶。
　　此外，我們也曾考慮“傎<貨>”字可否讀爲“前”？因“前”上古音爲從母元部，其與“貨”字的歌部韻部爲嚴格陰陽對轉關係，但是聲紐方面相隔較遠。二者相通還是有一定的問題，故不取此說。但“前”表示女陰之意的用例卻見於睡虎地秦簡及西北醫簡中。
　　希望以上“傎<貨>”讀爲“戶”的意見能夠爲正確解釋辭例提供一點幫助。
　　 

[1] 北京大學出土文獻與古代文明研究所編：《北京大學藏秦簡牘（叄）》，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圖版第678頁；釋文見《北京大學藏秦簡牘（肆）》第869頁。
[2] 見王挺斌先生8月29日來函。
[3] 劉釗主編，鄭健飛、李霜潔、程少軒協編：《馬王堆漢墓簡帛文字全編》，中華書局，2020年，第743頁。
[4]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403頁。王挺斌先生提醒筆者“后”“戶”也可能爲譌形的情況。但考慮這二者侯、鱼韻部旁轉，聲紐同爲匣母，通假可能是有的。
[5] 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齊魯書社，1989年，第324-325頁。
[6] 同注[4]，第593頁。
[7] 同注[4]，第400-401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3年11月5日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