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考古學方法“遠遠滯後”,二重證據法“停留”的質疑
作者:劉信芳  發布時間:2006-12-26 00:00:00

(安徽大學歷史系)

(首發)

  最近讀到陳淳先生《疑古、考古與古史重建》(《文史哲》2006年6期)一文,說: “對于提出‘超越疑古,走出迷茫’、强調‘二重證據法’重建古史的學者而言,它們的思維和研究方法仍停留在20世紀初的水平。”又說:中國考古學的研究狀况“已經遠遠滯後于國際水準”。陳淳先生在文章中還表示了對學術傳統的鄙視與否定(參《文史哲》2006年6期,第22頁)。筆者有所不明,願質疑于次。
  就新中國的考古學而言,報告、論著難以數計,成就舉世公認,倘若在方法上還停留在上一世紀二十年代的水平,舊中國、新中國與二重證據法有關的考古學方法全給否定了,這是難以解釋的。我們不妨說,學者運用二重證據法進行考古學與史學的綜合研究,不僅在其初始是正確的,即令在今天仍然是行之有效的,這恰好證明了二重證據法是具有生命力的,是一種能够與時俱進,能够不斷得到豐富完善,不斷得到新的闡發的方法。二重證據法在王國維的時代開出一輪絢麗的花朵,結出一批爲世所矚目的碩果;這以後,經幾輩學人的努力,二重證據法已經成長爲學林中的大樹,年年開花,年年結果。今天的“二重證據法”仍處于旺盛的生長期,以“停留”的眼光看待二重證據法,只知深愛自己的學術園地,看不到學術界的萬紫千紅,是有失于偏頗的。二重證據法不是唯一的方法,中國的考古學在方法上也不是停留在原來的水平,而是在不斷進步。西方有些國家因爲缺乏史書記載,只好在考古上著眼于遺存本身,這是他們的長處。中外在考古學方法上的差异,是由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不同的考古工作實際所决定的。外國學者幷沒有作出中國考古學方法比他們落後之類的判斷,此二者之間不能象百米短跑一般劃分先後。客觀的評介,中外考古學在方法上各有千秋,應該互相學習,互相借鑒,沒有必要簡單地貼上先進與落後的標簽。如果一定要否定中國考古學的方法,一定要否定二重證據法,是否需要有相應的研究成就,證明其方法爲先進,才可以下結論?
  中國的考古、古史、出土文獻,不僅中國學者在做,外國學者也在做。許多外國學者對中國的考古、古史、出土文獻都很熟悉,作出了許多令人敬佩的貢獻。但我們也許可以冒昧地說,王國維的古史研究至今沒有人能超越,李學勤在甲骨文、金文、出土簡帛方面的研究成就,今天能與之差可比肩者,屈指可數,這難道不是國際水平?筆者無意抬高中國學者,因爲中國學者占有地利,除了上個世紀初出土的樓蘭、尼雅、敦煌簡牘以及上個世紀40年代出土的楚帛書以外,在絕大多數情况下中國學者還占有先機(請注意,在舊中國,中國學者屢屢痛失先機,至今還有數量可觀的資料流失海外,不予公布;當初個別外國學者在中國境內掠奪式的野蠻發掘,無方法可言,也在考古學的範圍之內)。以上的話只是爲了分析問題,請國外同行諒解。王國維的“二重證據法”、李學勤的“走出疑古時代”,都是在他們堅實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倘若不能撼動他們從事研究的基礎工作,空談缺乏實際研究成果作支撑的方法,是無能爲力的。筆者之所以提出以上質疑,還有一個原因,近年學生受到這方面的影響,也喜歡寫考古學方法的文章,本科生、研究生都有。談方法,批評中國同行,津津樂道,讓他們讀典籍,則坐不住,是誰之過歟?
  我不反對借鑒外國的方法,但如同中國建設社會主義,是走中國式的社會主義之路,倘若一定要按照當初的設計來匡正中國的社會主義,則膠柱鼓瑟,不堪設想。考古學方法的進步,也必然是這樣。如果一定要裝上高鼻子,染成黃頭髮,外國人根本就不屑于看你,因爲他是原裝的,你是模仿的。世界本來是多元化的統一,若否定傳統,否定中國人自己的學術之根,誰承認你?學術研究、文化研究是有個性,有風格,有繼承,有發展的;不象科學技術那樣具有通用性,具有淘汰性,甚至具有某種顛覆性。一個方正照排系統,淘汰了舊的排版印刷,幾乎顛覆了整整一個行業,有多少印刷工人被迫改行。計算機的核心技術被外國壟斷,你想學,學不來,人家不給,這就是科學技術!學術的借鑒不是這樣,我們引進西方哲學,不因此而淘汰中國的諸子之學;引進國際圖書分類法,幷不因此而淘汰四部分類法。古史重建借鑒外國的方法,也不會淘汰二重證據法。借鑒、學習的目的是爲了創新,是爲了使自己强大起來,不是爲了拋弃自己的根本。鄙視中國的學術傳統,貶低中國學者采用的正確研究方法,是沒有必要的。
  最後,請記住一個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06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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