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畫像石所見免冠叩拜圖
作者:馬怡 發布時間:2014-03-04 09:10:12
內容提要：在漢代石刻中，有一類墓主接受叩拜的畫像，研究者多稱之爲“祠主受祭圖”，認爲其表現了子孫跪拜的場景。這一觀點值得商榷。因爲在此類圖中，叩拜者身前的地面上放置著文、武之人的進賢冠和武冠。免冠是一種謝罪之舉，亦可以表示惶恐與恭敬，與書面文字之“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略似。這些叩拜者原本戴冠，表明其應有一定的地位，非文即武。他們手執官場與交際所用的謁板，在墓主的面前免冠，徒跣，跪伏叩頭，有可能是表達他們的惶恐與恭敬之意。此外，畫面中的墓主的朝向爲“東向”，其位最尊，且是貴客之位。故叩拜者不像是他的子孫，而大約是拜謁的官吏。
關鍵詞：漢畫像石 叩拜 免冠 冠幘 徒跣
在漢代畫像中，有不少這樣的叩拜圖：廳室內，一形體較大的男子安坐中央（多跽坐于枰或矮床），著冠、袍，憑几；在其面前，有二人手執牘板跪伏叩拜，頭幾至地面（一人或直身捧舉牘板）；在該男子及叩拜者的身後，有若干侍從或等候拜見的人。此類叩拜圖的位置一般在畫像石祠堂的後壁，[1]不少研究者稱之爲“祠主受祭圖”。[2]持這一觀點的人認爲，畫面中的主人公是墓主或墓主的靈魂，正在接受子孫的跪拜或祭祀。[3]
將此類叩拜圖中的主人公解釋爲墓主或墓主的靈魂，應當大致不差。但是，主人公是否在“接受子孫的跪拜或祭祀”，却值得商榷。因爲在此類叩拜圖中，還有些細節似未得到研究者足够的關注，[4]甚至于被誤讀，[5]而它們或有可能導致對畫像作另外的解釋。這些細節就是：叩拜者皆戴幘，在其身前的地面上，放置著脫下的冠。
例如圖1：
（局部）
這是武氏祠左石室後壁小龕東壁畫像石，山東嘉祥武宅山村北出土，其年代約在東漢桓帝建和二年（148年）。[6]畫面中，兩個執牘板的跪伏者正低頭叩拜。他們皆戴幘。在其身前的地面上各有一件樣式不同的冠：一件呈尖角狀，有細長的帶子；另一件似較寬而圓鈍。
又如圖2：
（局部）
這是山東省嘉祥縣滿硐鄉宋山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7]畫面中，兩個叩拜者的姿勢及其戴幘、脫冠的情形與圖1略似。以上二圖（圖1、圖2）中，主人公皆臉朝畫面的左邊。
又如圖3：
（局部）
這是山東安丘王封村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8]畫面中，軀體碩大的主人公坐在床上，其右側床下有兩個跪者。其一人直身捧起牘板；另一人執牘板屈肘跪伏，正在叩頭。他們皆戴幘。叩頭者身前的地面上有一冠，冠有尖角和結起的細帶子（見局部放大圖）。此圖的主人公臉朝正面，叩拜者位于畫面之左。
在另一些圖（圖4—圖8）中，主人公臉朝畫面的右邊。先看圖4：
（局部）
這是宋山小石祠後壁畫像石，山東嘉祥滿硐鄉宋山村北出土，其年代約在東漢桓、靈時期（147—189）。[9]畫面中，主人公與叩拜者的形象同圖1極似，但主人公的朝向、叩拜者的位置則與之相反。
又如圖5：
（局部）
這是山東嘉祥城南武山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10]畫面中，兩個叩拜者執牘板屈肘跪伏，正在叩頭。其戴幘、脫冠的情形與圖4略似。
又如圖6：
（局部）
這是又一件山東嘉祥滿硐鄉宋山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11]畫面中，兩個叩拜者亦執牘板屈肘跪伏，正在叩頭。其戴幘、脫冠的情形亦與圖4略似。
又如圖7：
（局部）
這是山東東平後魏雪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12]該圖的中層有兩個叩拜者，其一人跪而直身，舉起牘板；另一人執牘板跪伏，頭幾至地面。他們皆戴幘。在其身前的地面上有二冠，其樣式差別明顯。
又如圖8：
（局部）
這是江蘇泗洪曹廟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13]畫面中，兩個叩拜者捧持較寬大的牘板；其一人屈肘跪伏，正在叩頭，另一人正折腰下跪。他們皆戴幘，幘有較高的尖耳。在其身前的地面上有樣式相同的二冠，皆呈尖角狀，有細長的結起的帶子。
還有三幅類似的叩拜圖，主人公亦臉朝畫面的右邊，但只有一個跪者（圖9—圖11）。先看圖9：
（局部）
這是陝西綏德四十里鋪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14]畫面中，主人公的面前，一叩拜者執牘板屈肘跪伏，正在叩頭。此人戴幘。其身前的地面上有一冠，冠有尖角和細帶子。
又如圖10：
（局部）
這是陝西橫山党岔鄉孫家園子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15]該圖與圖9頗爲相像，但叩拜者似乎未執牘板。其身前地面上的冠也不同，無尖角，爲較寬而圓鈍的樣式。
又如圖11：
（局部）
這是山東長清孝里鎮孝堂山石祠後壁畫像石，其年代約在東漢章帝時期（76—88年）。[16]畫面中，主人公的面前，一叩拜者屈肘跪伏，正在叩頭。因手部模糊不清，未知是否執牘板。此人戴幘。其身前的地面上有一冠，冠有尖角和細帶子。
還有一幅類似的叩拜圖，主人公亦臉朝畫面的右邊，但有四個跪者。見圖12：
（局部）
這是山東滕州龍陽店鎮畫像石，其年代爲東漢晚期。[17]畫面中，四個叩拜者皆持牘板。一人跪而直身，舉起牘板；其身後有三人執牘板跪伏，頭幾至地面。他們皆戴幘。因畫面不清晰，直身者所戴的幘樣式不明，其身前地面上是否有冠亦不明。在三個跪伏者裏，較遠一人所戴的幘似無竪起的長耳；其身前地面上有一冠，冠無尖角，爲較寬而圓鈍的樣式；中間一人和靠前一人的所戴幘則有較長的尖耳，其身前地面上有二冠，冠有尖角和細帶子。
以上諸圖的年代皆屬東漢，皆爲石刻畫像。在這12幅圖中，除有9幅出自山東外，有2幅出自陝西，有1幅出自江蘇。可知這種叩拜圖的分布幷不限于特重尊禮的山東一帶，而是較爲廣泛。出自不同地區的諸圖，雖然畫風各异，但都具有廳室、主人公安坐、拜見者跪伏幷免冠叩頭等要素，呈現了一種相對固定的場景。可知此類畫像自當有其固定的含義，且爲人所共識。而這一定式（或近于邢義田先生所謂“格套”[18]）的形成，亦表明此類畫像的成熟度較高，故幾乎雷同的稿樣爲不同的工匠團體所接受和傳承。
下面來看本文開始時提到的幾個細節。首先看冠。在上述諸圖中，無論叩拜者是幾個人，其身前的地面上都放置著冠。這些冠不外兩種：一種有較尖的角和細帶子，看起來通透；另一種沒有明顯的角和帶子，看起來寬而圓鈍。它們各是什麽冠？
冠原本是卷持、固定髮髻的頭飾。《白虎通·紼冕》：“所以有冠者何？冠者，
也，所以持其髪者也。”[19]《釋名·釋首飾》：“冠，貫也，所以貫韜髪也。”[20]但在此之外，冠還有其更重要的意義。《禮記·問喪》：“冠，至尊也。”[21]古時，罪犯、异族、身份低賤者和庶人、未成年人皆不戴冠。士以上階層的男子，至二十歲而行成人之“冠禮”，方始戴冠。《禮記·曲禮》：“男子二十，冠而字。”鄭玄注：“成人矣。敬其名。”[22]《釋名·釋首飾》：“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23]因而冠是身份、尊嚴和禮的一種象徵。《左傳》哀公十五年記載：“下石乞、盂黶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24]孔子的弟子子路認爲，君子雖死也不可免冠。
漢時，冠的種類不少，但文、武之人所戴的主要爲兩種。《獨斷》：“進賢冠，文官服之。前髙七寸，後三寸，長八寸。公侯三梁，卿大夫、尚書、博士兩梁，千石、六百石以下一梁……武冠，或曰繁冠，今謂之大冠，武官服之。”[25]《後漢書·輿服志下》：“進賢冠，古緇布冠也，文儒者服也……武冠，俗謂之大冠。”[26]《晋書·輿服志》：“武冠，一名武弁，一名大冠，一名繁冠，一名建冠，一名籠冠，即古之惠文冠。”[27]則文者所戴的是“進賢冠”，武者所戴的是“武冠”（又稱“大冠”、“籠冠”、“惠文冠”等）。兩冠的樣式有別：進賢冠的主體爲折角的“展筒”，其前部高企，折角向後而低，正面裝有表示身份的“梁”；武冠的主體爲罩狀的網籠，遍布網眼，其兩側有下伸的搭耳。這兩種冠常見于漢代畫像，例如下圖：
進賢冠 武冠
圖13 山東沂南北寨東漢墓畫像石[28]
圖左出自山東沂南北寨東漢墓前室東壁橫額，是文吏的畫像，所戴冠爲進賢冠，在其前額的右側可見簪筆；圖右出自該墓中室東壁北段，是武官的畫像，所戴冠爲武冠。[29]
將冠的這些情况與本文所舉12例叩拜圖進行比對，觀察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冠的樣式，可見：在圖1、2、4、5、6、7中，兩個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兩冠當爲進賢冠、武冠各一，[30]知叩拜者當爲一文、一武；在圖8中，兩個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兩冠相同，當皆爲進賢冠，知叩拜者當皆爲文者；在圖3、圖9中、圖11中，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一冠皆當爲進賢冠，知叩拜者皆當爲文者；在圖10中，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一冠當爲武冠，知叩拜者當爲武者；在圖12中，三個伏地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冠當爲武冠一、進賢冠二（直身叩拜者身前地面上是否有冠未詳，不論），知伏地叩拜者當爲一武、二文。
再來看幘。《獨斷》：“幘者，古之卑賤執事不冠者之所服也……元帝額有壯髪，不欲使人見，始進幘服之，群臣皆隨焉。然尚無巾，如今半幘而已。王莽無髪，乃施巾，故語曰：‘王莽禿，幘施屋。’冠進賢者宜長耳，冠惠文者宜短耳，各隨所宜。”[31]《後漢書·輿服志下》：“古者有冠無幘……幘者，賾也，頭首嚴賾也。至孝文【今按：“文”或當作“元”。】乃高顔題，續之爲耳，崇其巾爲屋，合後施收，上下群臣貴賤皆服之。文者長耳，武者短耳。”[32]《晋書·輿服志》：“漢注曰‘冠進賢者宜長耳’，今介幘也；‘冠惠文者宜短耳’，今平上幘也。始時各隨所宜，遂因冠爲別。介幘服文吏，平上幘服武官也。”[33]按此可知：起初，幘是不戴冠的卑賤者的頭衣；自漢元帝開始有身份的人也戴幘，王莽時幘又施巾；文吏所戴的進賢冠下襯長耳之“介幘”（見下圖左），武官所戴的武冠下襯短耳之與配，即古之二十卷／卷二十五 志第十五／平上幘”（見下圖右），各隨所宜。按此又知：在冠幘形成組合的關係之後，[34]當戴冠者免冠時，其頭上仍可仍官戴。為“短耳屋形冠”，有幘。
在面 與進賢冠相配的長耳之幘（冠已脫下） 與武冠相配的短耳之幘（冠在幘上）
（圖8局部） （甘肅武威磨嘴子62號墓出土武冠復原圖）[35]
圖14 長耳之幘與短耳之幘
將幘的這些情况與本文所舉12例叩拜圖進行比對，觀察叩拜者頭上的幘，幷留意幘與冠的搭配，可見：除圖3、圖8、圖12外，其它幾幅圖中的叩拜者所戴幘的樣式，或因刻畫簡略之故，顯得大致相同：無論叩拜者脫下的是何冠、其身份是文是武，其所戴幘都在中央有一小尖頂，而未見明顯的長耳。[36]而圖3中的一人、圖8中的二人、圖12中的伏地叩拜者裏的二人所戴幘則有較明顯的長耳，在頭後竪起（圖8尤其突出，且刻畫細緻，見上圖左），與文獻所載文吏的“介幘”相似，而這些叩拜者所脫下的亦正是進賢冠。
還應指出，文者與武者所戴幘的顔色是不同的。《後漢書·輿服志下》：“皂衣群吏春服青幘，立夏乃止，助微順氣，尊其方也。武吏常赤幘 ，成其威也。”劉昭注引《漢舊儀》：“凡齋，紺幘；耕，青幘；秋貙劉，服緗幘。”[37]則武吏通常戴赤幘。圖像的例子，如河北安平逯家莊東漢墓壁畫之車馬出行圖中騎馬掮弩機的武人、軺車群中頭戴赤幘加武冠的乘坐者，[38]河北望都一號東漢墓壁畫之榜題爲“侍門卒”的武卒、榜題爲“門下游僥”的武吏等。[39]文吏所戴幘的顔色，據上引《後漢書·輿服志下》，或時有變動。但是，從現存的考古資料看，似大抵爲黑色。[40]圖像的例子，如河北望都一號東漢墓壁畫之榜題爲“門下功曹”、“門下賊曹”、“主記史”等諸吏，[41]河南洛陽朱村東漢至曹魏墓壁畫之夫婦宴飲圖中的男墓主、車馬出行圖中的主車乘坐者等。[42]還有些文獻記載可以參考。如《漢書·酷吏傳》：“閭里少年群輩殺吏，受賕報仇，相與探丸爲彈，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論衡·商蟲篇》：“夫頭赤則謂武吏，頭黑則謂文吏所致也。”[43]總之，漢時文武之人從外觀上看應不難分辨，倘若這些石刻的叩拜圖上原有顔色，就會更加一目了然。
接下來的問題是，圖中的叩拜者爲何要免冠？這一行爲意味著什麽？如前所述，罪犯等卑賤之人是不戴冠的，故戴冠者脫下其冠是自我貶斥，表示自身有過錯而如同罪犯，是一種謝罪之舉。例如，《史記·張丞相列傳·申屠嘉》記載：鄧通行爲怠慢，丞相申屠嘉爲檄召之，通甚恐，“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44]《漢書·李廣傳》記載：李廣殺霸陵尉，上書自陳謝罪，武帝曰：“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朕之指哉！”[45]《漢書·霍光傳》記載：燕王上書誣大將軍霍光，“有詔召大將軍。光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46]《漢書·宣元六王傳·淮陽憲王劉欽》記載：“淮陽王欽免冠稽首謝曰：‘……伏念博罪惡尤深，當伏重誅．臣欽願悉心自新，奉承詔策。頓首死罪。’”[47]以上記載顯示，當戴冠者免冠後，接續的舉動往往是伏地叩頭（“頓首”、“稽首”、“稽顙”）。[48]免冠與伏地叩頭之結合，是自將身份貶至低賤而行恭敬之禮，以表示謝罪。
附帶略說“徒跣”。前引《史記·張丞相列傳·申屠嘉》、《漢書·李廣傳》都提到免冠謝罪（請罪）時“徒跣”。“徒跣”，即赤足。因罪犯和貧賤之人不著鞋履，故脫掉鞋履而赤足也是自我貶斥，其含義與免冠有類似之處。在本文所引諸圖裏，圖1、圖4、圖10中的叩拜者的足部看起來扁薄，似爲赤足；圖3中的叩拜者的足部看起來厚大，當著鞋履；其它幾幅圖中的叩拜者或未露足部，或刻畫不清，無法判斷。
還應一提的是，有的叩拜圖與上文所引諸圖頗爲相似，也具有廳室、主人公安坐、叩拜者執牘板跪伏等要素，而叩拜者身前地面上却沒有脫下的冠（例如圖15）。不過，細查圖中的叩拜者，可見：他們頭上也戴著那種中央有小尖頂的幘；其足部扁薄，似是赤足；主人公在向他們抬手示意。則知此叩拜者亦應是有一定地位和身份的免冠、徒跣之人。畫像石的製作者所以未畫出他們脫下的冠，可能是因爲其外觀和行爲特徵已足够明顯，無須再加提示；也可能是因爲畫面已較爲擁擠、不便容納；也可能是因爲此類叩拜圖的主要意思是主人公受到跪伏叩頭和拜謁之禮敬，幷不一定强調“免冠”（就如同漢代墓葬中那些其他樣式的表現叩拜場景的圖像）。
圖15 山東嘉祥宋山第二批畫像第15石[49]
有學者以山東嘉祥宋山畫像石中的“季札參拜徐國君主墓”圖像（見文末附圖1）爲例，認爲“當時，到墳前祭奠死者的時候，有脫冠散發的風俗”，認爲本文所引圖7中的受訪者是“死後葬入墳墓的人”，兩個來訪者則是在“拜謁死者”，故脫下其冠。[50]疑此說法未安，原因有三點。第一，古代喪服是有冠的。《儀禮·喪服》：“喪服，斬衰裳，苴絰、杖、絞帶，冠繩纓 ，菅屨者。”賈公彥疏：“云‘冠繩纓’者，以六升布爲冠，又屈一條繩爲武，垂下爲纓。”[51]《通典·禮六十五》“喪禮雜制”條亦曰:“喪冠條屬以別吉凶，三年之練冠亦條屬，皆右縫。”注:“別吉凶者，吉冠不條屬也。條屬者，通屈一條繩若布爲武，垂下爲纓，屬之冠，象太古，喪事略也。”[52]則喪冠以粗布（六升布）製作，配有一定樣式的繩條，垂下爲纓。是古人祭祀死者時不免冠。第二，在本文所引諸圖中，主人公或向叩拜者伸手，或手執便面向叩拜者示意，或身略前傾向叩拜者拱手，與後者有互動應答，不似通常意義上的生者拜謁死者的情形。[53]第三，所謂“季札參拜徐國君主墓”圖像，刻畫的是“季札挂劍”的故事。[54]季札因當初負有使命而未能將寶劍贈予徐君，返回時時來n屬也。條屬者，通屈一條繩若布為武，垂下為纓，屬三冠，像太占徐君已死，便將寶劍獻于其冢。故季札其實是將徐君視同生者來踐諾的，而他免冠叩拜的用意，則是向徐君謝罪。
免冠叩頭不僅可以表示謝罪，也可以表示惶恐與恭敬，後者可能是自前者引申而來。《漢書·張釋之傳》記載：“人有盜高廟座前玉環，得，文帝怒，下廷尉治。案盜宗廟服禦物者爲奏，當弃市。上大怒……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55]張釋之此處的“免冠頓首謝”固有謝罪之意，但主要還是向發怒的文帝表示他的十分惶恐與恭敬。又《漢書·張湯傳·附子安世》記載：宣帝欲用張安世爲大將軍，“安世聞指，懼不敢當，請間求見，免冠頓首曰：‘……唯天子財哀，以全老臣之命。’”[56]張安世此處的“免冠頓首”，主要也是表示他的惶懼與謙卑。
在書面文字裏，此類意思也可用“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來表達。《後漢書·胡廣傳》李賢注引《漢雜事》：“表者……上言‘臣某言’，下言‘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57]例如，許沖《上<說文解字>表》曰：“臣沖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稽首再拜，以聞皇帝陛下。”[58]曹植《上責躬詩幷表》曰：“謹拜表幷獻詩二篇……冒顔以聞。臣植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59]此“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之文句，與免冠叩頭之行爲相比，兩者的含義近似。
該文句不僅見于上皇帝的表文。出土簡牘顯示，漢代官吏寫給其上級的文書中也有類似的文句。例如，長沙東牌樓漢簡007：“素惶恐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60]居延新簡E.P.T52:113：“猛罪當萬死有餘，猛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61]E.P.F22:424：“隧長侯倉、候長樊隆皆私去署，誠教敕吏毋狀，罪當死，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敢言之”系漢代官文書之語，用于上行文書。有的文書幷直接寫明“免冠”。例如，居延新簡E.P.T40:10：“元始六年二月丁亥，居延甲渠候放免冠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E.P.F22:286：“甲渠鄣守候黨免冠叩頭，死罪死罪，奉職數毋狀，罪法重迭。”E.P.T65:39：“甲渠鄣守候 詣府東門，免冠叩頭，死罪死罪，過罪累仍。”還有的簡文提到了“徒踐”，如E.P.T43:216：“
免冠徒踐□。”“徒踐”，即“徒跣”。[62]
據此可知，在漢代，人們會用“免冠叩頭”的方式向尊貴的對象行禮，以表達他們的惶恐與恭敬之意。無論是在實際場合中，還是在書面文字中，都存在這種情况，故漢畫像中的免冠叩拜圖的含義或許也是如此。而墓葬中的畫像又通常有誇飾的成份，這一點或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上述推論。
通過辨識和分析，我們瞭解到：在本文所討論的諸圖中，那些戴幘的叩拜者原本戴冠，可知他們應有一定的地位，不是庶人和其他身份更低賤的人；他們非文即武，往往一文、一武地配伍出現，表明其應有一定的職務；[63]他們皆手執牘板，而此牘板應是用于官場和交際的進謁之板；[64]畫面中，他們在主人公的面前免冠，徒跣，跪伏叩頭，有可能是用這種行禮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惶恐與恭敬之意。因此，他們不像是主人公的“子孫”，而將這些圖解釋爲“祠主接受子孫的跪拜或祭祀”的觀點亦不够準確。
另外，此類叩拜圖中的主人公的朝向似亦可注意。有學者指出，在畫面中，建築的旁側往往有一棵大樹；無論叩拜圖所在的祠堂後壁是朝南還是朝北，從祠堂後壁的位置上觀看，這棵大樹在畫面中都位于建築的東邊（或在祠堂的東壁）；樹即木，屬東方，這種布局與五行方位相合。[65]今以此大樹爲准，查看叩拜圖中的主人公的位置和朝向，知其皆坐西而朝東，即所謂“東向（鄉、向）”。《禮記·曲禮》：“席南鄉北鄉，以西方爲上。”[66]則此位當爲上位。秦漢時的室內位次，除天子“南面”而不計外，以“東向”之位爲最尊。趙彥衛《雲麓漫抄》曰：“《史記·項羽紀》：項王即日還國，留沛公飲。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漢書》：王陵以兵屬漢，項籍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又《南越傳》：王太后置酒，漢使者皆東向，太后南向，王北向，相、大臣皆西向侍。《史記》：代王西向讓者三，南向讓者再。注：如淳曰：‘或曰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向坐，三讓不受，群臣猶稱宜，乃更回坐示變，即君位之漸。’使如注言，西向遜，示不欲東，既已南向，又何遜爲？則知《史記》以東向爲尊矣。”[67]
“東向”之位又是貴客之位。《禮記·曲禮》：“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客若降等，則就主人之階。”[68]顧炎武《日知錄》：“古人之坐以東向爲尊。故宗廟之祭、太祖之位東向。即交際之禮，亦賓東向而主人西向。《新序》：楚昭奚恤爲東面之壇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請就上位’是也。《史記·趙奢傳》言：括東向而朝軍吏。《田單傳》言：引卒東鄉坐，師事之。《淮陰侯傳》言：得廣武君，東鄉坐，西鄉對，師事之……《曲禮》：‘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自西階而升，故東鄉；自東階而升，故西鄉。”[69]又前引如淳曰：“或曰賓主位東西面。”因此，叩拜圖中的主人公也可能是在“客位”。[70]還可注意的是，在有的叩拜圖中，廳室外停息著馬，或馬與車（如圖1、圖2、圖4、圖5、圖15），還有的叩拜圖在其上層或下層有車馬出行圖（如圖1—圖7、圖12、圖15）。這些情形似乎顯示圖中的主人公是自外而來，經歷了旅途。[71]由此角度觀之，那些叩拜者也不像其“子孫”，而像是在車、馬到達之地迎接、拜謁他的官吏。
附圖1：
山東嘉祥宋山畫像石之季札挂劍圖[72]
此圖中，兩個免冠、垂髪的男子在冢前叩拜，冢上可見一劍。近前的叩拜者應是季札，其後爲從者。季札，春秋時人。因西漢以前的冠爲為—書無幘之冠，[73]戴冠者不戴幘，故免冠後頭髮垂散。季札等在此免冠行禮，是爲了向死去的徐君謝罪。
附圖2：
甘肅酒泉西溝魏晋墓彩繪磚之叩拜人物圖[74]
此圖中，一男子戴冠、幘，穿黑色袍服，著鞋履，手捧牘板，正跪伏叩拜。可查看其所戴冠（應爲進賢冠）與幘（應爲介幘）相配的情形，幷留意其著鞋履的樣貌，與本文所討論的免冠、徒跣的叩拜者對照。
本文提交山東省博物館、山東省石刻藝術博物館聯合主辦的“漢代石椁畫像與漢文化研究”學術研討會（2012年9月，山東濟南 ），刊于山東博物館編《齊魯文物》第2輯，科學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07—122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4年3月3日14：15。）
[1]如山東嘉祥武梁祠和宋山小祠堂等；後壁有小龕的祠堂，則位于小龕後壁，如嘉祥武氏祠中的前石室和左石室。
[2]如費慰梅、蔣英炬和吳文祺、鄭岩、信立祥、張從軍、楊愛國等學者皆持此觀點或類似的觀點，參楊愛國《“祠主受祭圖”再檢討》，《文藝研究》2007年第2期，131頁。該文對相關的學術史論述頗詳。
[3]參楊愛國，前引文，131—132頁。還有的研究者認爲，畫面中的主人公正在接受子孫或賓客屬吏們的拜見和請安，見蔣英炬《漢代畫像“樓閣拜謁圖”中大樹方位與圖像意義》，《藝術史研究》第六輯，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160頁。
[4]討論這些細節的學者很少。林巳奈夫曾對本文所引圖7進行研究，指出：圖中的兩個行禮人身前放置著他們脫下的冠，其樣式不同；幷說“這種類型的畫像還有一些”。[日]林巳奈夫：《石に刻まれた世界——畫像石が語る古代中國の生活と思想》，東方書店，1992；唐利國中譯本：《刻在石頭上的世界：畫像石述說的古代中國的生活》，商務印書館，2010，163—166頁。詳下文。
[5]例如，本文所引圖8中的叩拜者身前地面的二冠，被研究者誤爲“石磬兩塊”。見尹增淮、江楓《江蘇泗洪曹廟出土的東漢畫像石》，《文物》2010年第6期，70頁。
[6]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60頁。
[7]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96頁。
[8]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3《山東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129頁。
[9]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畫像石》，67頁。
[10]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122—123頁。
[11]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97頁。
[12]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3《山東畫像石》，205頁。
[13]尹增淮、江楓，前引文，68頁圖八，第9石墓壁刻石。
[14]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5《陝西、山西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135頁。
[15]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5《陝西、山西畫像石》，175頁。
[16]本文所用拓片的照片，系筆者于2012年9月20日參觀濟南市博物館時所攝。該拓片的圖版，見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編《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畫像石》，25頁，圖版說明14頁。
[17]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154—155頁。
[18]邢義田：《漢代畫像中的“射爵射侯圖”》，《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71.1，臺北，2000，2—4頁；收入所著《畫爲心聲：畫像石、畫像磚與壁畫》，中華書局，2011，140—141頁。
[19][清]陳立：《白虎通疏證》卷一〇《紼冕》，中華書局，1994，495頁。
[20][清]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卷四《釋首飾》，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230頁。
[21]《禮記正義》卷五六《問喪》，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1656頁。
[22]《禮記正義》卷二《曲禮上》，1241頁。
[23][清]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卷四《釋首飾》，236頁。
[24]《春秋左傳正義》卷五九，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2175頁。
[25][漢]蔡邕：《獨斷》卷之下，《漢魏叢書》，吉林大學出版社1992年影印本，187頁。
[26]《後漢書》志第三〇《輿服下》，3666頁，3670頁。
[27]《晋書》卷二五《輿服志》，767頁。
[28]山東沂南漢墓博物館編：《山東沂南漢墓畫像石》，齊魯書社，2001，圖5，圖41。
[29]進賢冠、武冠的樣式，亦可參看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增訂本），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145頁圖78、 111頁插圖37。另，甘肅武威磨咀子62號漢墓曾出土武冠實物，見甘肅省博物館《武威磨咀子三座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2年第12期，11頁，12頁圖5。此物爲塗漆的漆的故式，冠後纚紗籠冠，該文稱之爲“漆纚籠巾”。孫機則徑稱之爲“武弁大冠”，見孫機《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說》（增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270頁圖59—3。
[30]林巳奈夫指出：本文所引圖7中兩個行禮的男子身前有兩樣東西，一件是如日語假名“ワ”字形的冠，另一件是如該圖在馬車上俯身的男子所戴的冠。見林巳奈夫，前引書中譯本，164頁。該書未說明這兩種冠的名稱和性質。
[31][漢]蔡邕：《獨斷》卷之下，187頁。
[32]《後漢書》志第三〇《輿服下》，3670—3671頁。
[33]《晋書》卷二五《輿服志》，770頁。
[34]孫機指出，東漢以前的冠，其下無幘；東漢以來，冠下皆襯以幘，冠、幘組合而成爲整體。見孫機，前引書，265—266頁；幷參其所著《進賢冠與武弁大冠》，收入《中國古輿服論叢》，文物出版社，2001，162—163頁。
[35]甘肅省博物館，前引文，12頁圖5。該文說：“62號墓男尸……頭戴漆纚籠巾，內罩短耳屋形冠。邊緣裹竹圈，內有巾幘抹額，抹額系由四層平紋方孔紗粘合後模壓成人字紋，塗成紅色。”（見11頁）此所謂“短耳屋形冠”，應爲武冠所襯的短耳之幘，或即“平上幘”。
[36]圖5中的一個叩拜者的幘似乎有長耳，但其身前地面上的冠是武冠。疑此爲工匠刻畫之誤。
[37]《後漢書》志第三十《輿服下·幘》，3671頁。
[38]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河北古代墓葬壁畫》，文物出版社，2000， 圖9，圖11。
[39]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前引書，圖26，圖30。
[40]孫機認爲，漢代“與赤幘配套的確系武弁……而文官的衣冠則都是黑色的”。孫機：《進賢冠與武弁大冠》，170頁。
[41]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前引書，圖29，圖31，圖43，圖44。
[42]韋娜：《洛陽漢墓壁畫藝術》，河南美術出版社，2004，185頁，195頁。
[43]《漢書》卷九〇《酷吏傳·尹賞》，3673頁；黃輝：《論衡校釋》卷十六《商蟲篇》，中華書局，1990，714 頁。幷參孫機《進賢冠與武弁大冠》，170頁。
[44]《史記》卷九六《張丞相列傳·申屠嘉》，2683頁。
[45]《漢書》卷五四《李廣傳》，2443—2444頁。
[46]《漢書》卷《霍光傳》，2936頁。
[47]《漢書》卷八〇《宣元六王傳·淮陽憲王劉欽》，3318頁。
[48]“叩頭”、“頓首”與“稽首”、“稽顙”或稍有差別。前者頭觸地即起，後者頭觸地時間較長，見《周禮•春官宗伯•大祝》“辨九拜”條鄭玄注、賈公彥疏，《周禮注疏》卷二五，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810頁。
[49]朱錫祿：《嘉祥漢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1992，51頁63圖。畫面中，叩拜者與主人公的形象、建築、大樹、車馬等皆與本文所引圖4、圖5極似。又例如山東曲阜城關鎮西顔林村東漢畫像石，見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16頁。
[50]林巳奈夫，前引書中譯本，164—166頁。
[51]《儀禮注疏》卷二八《喪服第十一》，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1096—1097頁。
[52][華書局，三年之練冠亦條屬，皆右縫。”杜佑唐]杜佑：《通典》卷一百五《禮六十五·沿革六十五·凶禮二十七》，中華書局，1988，2741 頁。
[53]蔣英炬已指出，在武氏祠和宋山小祠堂的拜謁圖中，身軀龐大的主人和向他跪拜、鞠躬的人距離很近，二者間“顯示出照應、互動的情景”，因而他們是“處于同一現實世界的人”。蔣英炬，前引文，160頁。不過，叩拜圖中的主人公與叩拜者是否皆“現實世界的人”，似乎尚難遽定。
[54]《史記》卷三一《吳太伯世家》：“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爲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1459頁。
[55]《漢書》卷五〇《張釋之傳》，2311頁。
[56]《漢書》卷五九《張湯傳·附子安世》，2648頁。
[57]《後漢書》卷四四《胡廣傳》，1507頁。
[58]《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320頁。
[59][梁]蕭統編、[唐]李善注：《文選》卷二〇《獻詩·曹子建上責躬應詔詩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29頁。
[60]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文物研究所：《長沙東牌樓東漢簡牘》，文物出版社，2006，75頁。
[61]本文所引居延新簡釋文，皆出自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文化部古文獻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居延新簡·甲渠候官與第四燧》，文物出版社，1990。下不出注。
[62]《漢書》卷二十七《五行志》：“或被發徒踐。”顔師古注：“徒踐，謂徒跣也。”1476頁。
[63]圖9、圖10中的叩拜者雖是單個（文者或武者），但其身後有等待叩拜的戴武冠的武者和戴進賢冠的文者。
[64]謁板的形制與作用，可參看馬怡《天長紀莊漢墓所見“奉謁請病”木牘——兼談簡牘時代的謁與刺》，《簡帛研究二〇〇九》，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馬怡《漢代畫像中的兩幅“奉謁”圖》，《中國漢畫學會第十三届年會論文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
[65]蔣英炬，前引文，150—153頁。其說可從。建築的旁側有一棵大樹的例子，見本文所引圖1—圖5、圖15。
[66]《禮記正義》卷二《曲禮上》，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1239頁。
[67][宋]趙彥衛撰、傅根清點校：《雲麓漫抄》卷二，中華書局，1996，33頁。幷可參看楊樹達《積微居小學述林》卷六《秦漢坐次尊卑考》條。
[68]《禮記正義》卷二《曲禮上》，1238頁。
[69][清]黃汝成集釋、秦克誠點校：《日知録集釋》卷二八《東向坐》條，岳麓書社，1994，989頁。
[70]李零指出，在戰國、西漢墓葬出土的帛畫畫面中，墓主的臉皆朝向畫面的左邊，則墓主是立于東，面朝西，即所謂“西面”；按禮書上的講法，這是主人的位子。見李零《中國古代的墓主畫像——考古藝術史筆記》，《中國歷史文物》，2009年第2期，14頁。若其見解不誤，則墓主在這些帛畫（它們是覆蓋在棺蓋上的“旐”，即舊說之“銘旌”）中的朝向，正與本文所討論的叩拜圖中的主人公的朝向相反。棺蓋上的帛畫與畫像石祠堂後壁的叩拜圖同爲墓葬畫像，其畫面中的墓主（主人公）的朝向爲何會不同？這種不同是否有意義、是何意義？以上問題似值得進一步探討。
[71]山東蒼山城前村東漢元嘉元年畫像石題記或可供參考。題記曰：“上衛橋，尉車馬，前者功曹後主薄，亭長騎佐胡便弩……便坐上，小車
，驅馳相隨到都亭，游僥侯見謝自便。後有羊車橡其
，上即聖鳥乘浮雲。”其拓本、釋文見山東省博物館、蒼山縣文化館《山東蒼山元嘉元年畫像石墓》，《考古》1975年第2期，126—127頁。 [72]朱錫祿：《嘉祥漢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1992，38頁圖45。
[73]《後漢書》志三〇《輿服下》：“古者有冠無幘，其戴也，加首有頍，所以安物。”幷參孫機，前引書，265—266頁。
[74]馬建華：《甘肅酒泉西溝魏晋墓彩繪磚》，重慶出版社，2000，35頁。按，該書稱此圖爲“行刑”，將叩拜者視爲受刑之人，疑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