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望生卒年考订》

宝山谭晓斌

《太公望生卒年考订》
作者：谭晓斌

文献中对“太公望”三字的解释有两种：

第一种，“太公望”是齐太公吕尚的号，“太公望”三字中的“太公”指周太公，也就是古公亶父，他是文王的祖父，后来被追尊为太王。

《史记•齐太公世家》说：

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第二种，“太公望”三字中的“太公”指齐太公吕尚，“望”是他的另一个名。

《文选•百辟劝进今上笺》引《尚书中候》说：

王即田鸡水畔，至磻溪之水，吕尚钓于崖，王下拜曰：“切望公七年，乃今见光景于斯。”尚立变名，答曰：“望钓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吕佐旌，德合昌，来提撰，尔洛钤，报在齐。’”

意思是，吕尚遇文王，因文王说了“望公七年”，便当场更名为“望”。

《齐太公吕望表》引汲冢出土的《周志》说：

文王梦天帝服玄禳以立于令狐之津，帝曰：“昌，赐汝望。”文王再拜稽首，太公于后亦再拜稽首。文王梦之之夜，太公梦之亦然。其后文王见太公而訆之曰：“而名为望乎？”答曰：“唯，为望。”文王曰：“吾如有所见于汝。”太公言其年月与其日，且尽道其言，“臣以此得见也。”文王曰：“有之，有之。”遂与之归，以为卿士。

在这里，他原本就名“望”。

当然，这三条记载都是传说。

其实，《史记•齐太公世家》关于吕尚见文王，就收录了三种传说，除了渭北相遇，还有两种是这样的：

或曰，太公博闻，尝事纣。纣无道，去之。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西归周西伯。

或曰，吕尚处士，隐海滨。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闳夭素知而招吕尚。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三人者，为西伯求美女奇物，献之于纣，以赎西伯。西伯得以出，反国。

当然，在其他文献中，还有不同的传说。虽然说法不一，但结果是一样的，正如太史公在《史记•齐太公世家》中所写：“言吕尚所以事周虽异，然要之为文武师。”

吕尚享年多少，在已知的文献中没有明确的记载。

郭店楚简《穷达以时》说他“行年七十而屠牛于朝歌，举而为天子师，遇周文也”；
《荀子•君道》说他被文王举用之时，“行年七十有二”；
《孔丛子•记问》提到宰予、冉有问孔子，其中有“太公勤身苦志，八十而遇文王”之语；
《楚辞•九辩》说，“太公九十乃显荣兮”；
《说苑•尊贤》记载邹子说梁王，邹子说，“太公望，故老妇之出夫也，朝歌之屠佐也，棘津迎客之舍人也，年七十而相周，九十而封齐”；
《说苑•杂言》记载孔子说“吕望行年五十卖食于棘津，行年七十屠牛朝歌，行年九十为天子师，则其遇文王也”；
《列女传•齐管妾婧》记载管仲之妾婧和管仲的对话，婧说，“昔者太公望，年七十屠牛于朝歌市，八十为天子师，九十而封于齐”；
《史记•齐太公世家》说，“盖太公之卒，百有余年”。

我们由这些信息来看，吕尚高寿是没有问题的。

在《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九）》收录的《举治王天下》中，有两条宝贵的信息：一条是“古公见大公望于吕隧”；一条是“隹七年，文王访于上父”。

“大公望”即“太公望”，“上父”即“尚父”。

《尚书中候》所载“望公七年”中的“七年”，与“隹七年”无疑是有关系的。

真实的信息在流传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缺损、错乱、讹误等现象，后世之人在利用这样的信息时，就会产生各种传说。

因此，有关吕尚“行年”的记载，并非全无可信。

分析一下，可知吕尚“九十而封齐”是合理的，因为文王在位五十年，如果文王七年时，他七十岁，那么到了文王五十年，他已经是一百一十三岁了。

《史记•齐太公世家》说：

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

《史记•周本纪》说：

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曰齐。

古人出生即一岁，我考订的武王平商之年，相当于西元前1045年，由此往前推算，可得吕尚的出生之年，相当于西元前1134年。

我考订的商王武乙元年，相当于西元前1145年，所以吕尚生于武乙十二年。

《齐太公吕望表》引汲冢出土的《纪年》说：

康王六年，齐太公望卒。

这是目前唯一明确记载吕尚卒年的文献，按照这种说法，可得其享年一百二十七岁，因为我考订的康王六年，相当于西元前1008年。

但是，吕尚卒于康王六年的说法与《尚书•周书•顾命》中的信息不合。

《顾命》是成王临终前所作，“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众人受命之后的第二天，成王驾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

请注意“齐侯吕伋”，他是吕尚之子，《史记•齐太公世家》说“盖太公之卒，百有余年。子丁公吕伋立”，既然吕伋此时的身份已经是“齐侯”，那么吕尚肯定先于成王去世。

晋武帝时，在汲郡汲县（今河南省卫辉市）的一座战国时代的魏国古墓中出土了许多古书，其中有一部无比珍贵的编年体史书《纪年》，因为是写在竹简上的，所以后来被称为《竹书纪年》。

我们今天能看到的《穆天子传》也是此墓出土的古书之一，荀勖在《穆天子传•序》中说，“古文《穆天子传》者，太康二年，汲县不准盗发古冢所得书也”。

《晋书•束皙列传》记载，“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诠次”。

荀勖在《穆天子传•序》中又说，“汲郡收书不谨，多毁落残缺”。

束皙和荀勖参与了汲冢出土竹书的整理研究。

考虑到此次重大发现是盗墓引起的，盗墓贼“烧策照取宝物”，再加上官府“收书不谨”，造成了部分缺失和散乱。因此，我可以肯定，记载了吕尚去世信息的这枚竹简也处于散乱的状态之中，原文应作“六年，齐太公望卒”，此处的“六年”是成王纪年，但是整理者将其误判为康王纪年。

我考订的成王六年，相当于西元前1038年，可得吕尚享年九十七岁。

在“古公见大公望于吕隧”的问题上，有一种观点认为，“古公”应是“胡公”，指陈国的始封之君胡公满，其理由是古公亶父和吕尚没有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他们不可能相见，而陈胡公和吕尚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我考订的季历元年，相当于西元前1112年，季历是古公之子，所以古公的去世之年，相当于西元前1113年，这一年，吕尚二十二岁。

毫无疑问，古公晚年与吕尚相见是没有问题的。正因二人曾相见，所以才会有“太公望”。

我考订的文王七年，相当于西元前1093年，这一年，吕尚四十二岁。

《孙子兵法•用间篇》说：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吕牙”就是吕尚，结合“隹七年，文王访于上父”来分析，可知吕尚“尝事纣”和“游说诸侯”，其实是在为周文王从事间谍工作，正因他长期在外执行特殊任务，所以“年七十而相周”是合理的。

我考订的从季历到康王的周王纪年是这样的：

季历元年，前1112年；
季历十三年，前1100年；

文王元年，前1099年；
文王四十四年（受命元年），前1056年；
文王五十年（受命七年），前1050年；

武王元年（受命八年），前1049年；
武王六年（受命十三年），前1044年；

成王元年（周公摄政元年），前1043年；
成王七年（周公摄政七年），前1037年；
成王三十年，前1014年；

康王元年，前1013年；
康王二十六年，前988年。

太公望吕尚生于武乙十二年（前1134年），卒于成王六年（前1038年），享年九十七岁。对其生卒年的考订，也检验了我考订的周王纪年。
（2022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