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皇門》“[舟主]舟”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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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華簡《皇門》簡12—13：“朕遺父兄，眔朕藎臣，夫明爾德，以助余一人憂，毋惟爾身之遂，皆恤爾邦，假余憲。既告汝元德之行，譬如[舟+主]（重）舟，輔余于險，遂余于濟。”

  今本《逸周書·皇門》作：“爾假予德憲，資告予元，譬若眾畋，常扶予險，乃而予于濟。”傳訛錯亂嚴重，已不可據。簡文“[舟+主]”是从舟、主聲的形聲字。有關“[舟+主]”的解讀，異說紛紜，所見計有“主”、“同”、“屬”、“造”、“櫂”、“擢”、“舫”等讀法。

  

  今謂“[舟+主]”當讀爲“重”，取其（器物質量）良、善、堅、牢之類義，加舟旁，是從舟船堅、牢、固的屬性角度所造的專字，且用於“[舟+主]（重）舟”語境，從其職用看，是本字本用。

  楚文字中“主”聲系之字，常可通假爲“重”聲系之字，例甚多，不贅。

  上博簡《舉治王天下》簡23有“金[石+主]（重）不流”之語。

  《楚辭·招魂》：“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王逸注：“鑠，銷也。言東方有扶桑之木，十日並在其上，以次更行，其熱酷烈，金石堅剛，皆爲銷釋也。”“流”指金屬受熱融化。《左傳》閔公二年：“歸夫人魚軒，重錦三十兩。”杜預注：“重錦，錦之熟細者。”此言錦質之陵密、堅緻。孔穎達疏引服虔云：“重，牢也。”簡文“金[石+主]（重）不流”是說金屬質地堅固、良致而不融化。越王差徐戈“越王差徐以其鐘（重）金，鑄其拱戟”（《通鑒》17363），“鐘（重）金”意猶金文、古書中所見“吉金”、“良金”、“元金”、“美金”。凡此可證“重”之詞義。

  “重”與“固”、“牢”可連言，如《左傳》閔公元年“親有禮，因重固，間攜貳，覆昏亂，霸王之器也”、《淮南子·兵略》“錞鉞牢重，固植而難恐”。又有“重致”、“堅重”，如《淮南子·要略》“約重致，剖信符”、揚雄《羽獵賦》“曲隊堅重，各按行伍”、《釋名·釋兵》“鎧，猶塏也。塏，堅重之言也”，亦可參。

  《莊子·人間世》：“散木也，以爲舟則沈，以爲棺槨則速朽，以爲器則速毀，以爲門戶則液樠，以爲柱則蠹。”“散”用於器物方面，表示（其品質、質量）粗劣、雜次、不良、不堅之類義（《周禮》一書甚多）。《淮南子·主術》：“夫舟浮於水，車轉於陸，此勢之自然也。木擊折轊，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知故不載焉。”《漢書·嚴助傳》：“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顏注：“言水流湍急，石爲之漂轉，觸破舟船也。”《華陽國志》卷三：“時青衣有沫水出蒙山下，伏行地中，會江南安，觸山脇溷崖，水脈漂疾，破害舟船，歴代患之。”《帝王世紀·周》：“昭王在位五十一年，以德衰南征，及濟于漢，船人惡之，乃膠船進王。王御船至中流，膠液解，王及祭公俱沒水而崩。”《唐律·名例》“六曰大不敬”，注列舉事項有下引一條：“御幸舟船，誤不牢固。”《疏》議：“工匠造船，備盡心力，誤不牢固，即入此條。”可參。

  簡文“[舟+主]（重）舟”，即堅、牢、固之舟船。因其堅、牢、固，故涉歷水險時遭漂石、激流衝擊等險況而不會破漏、沉沒，可保障乘者安全遂達，故以“[舟+主]（重）舟”爲喻。

  按“重”與“慎”、“謹”皆有謹慎、慎重義，此其義位對應表現之一隅耳。在（物或人之品質、品格）牢、堅、致、良義上，其亦各有義位嚴整相應，古籍中以“真”、“㹏”記載（“偽”有質量不好義，參蔡偉先生博論。相對之“真”有牢固義，參余國江：《漆器“牢”、“真”銘文考辨》，《考古》2021年第8期。“謹”，秦漢簡有之，如睡虎地4號墓6號木牘“䋨布謹善者毋下二尺五丈”，居延簡“務以謹善鮮眀”）。

  现在知道，“[舟+主]”以“舟”爲義符，是從舟船堅、牢、固、良的屬性角度爲{重}所造專字。從文字職用角度看，“[舟+主]（重）”用於“卑（譬）女（如）[舟+主]（重）舟”句中，正是本字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