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秦伊人 於 2022-11-27 14: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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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双重三角关系-僰马铁三角、夫人三件套(解开谜团的钥匙)
考古学者研究古代墓葬,是为揭示历史,但由于晋侯大墓是被盗墓者抢先盗掘的,这就不可避免地丢失了晋侯墓地的部分信息,使得晋侯墓地即将被揭开的面纱转而又变成了未被揭开的“秘密”。盗墓者确实是给揭示晋侯墓地的发掘工作制造了重大困难,但是就从已经掌握的材料来分析,也不至于使得“专家”们就得出现在这样的结论。比如已经知道M1和M2中出现了铜鼎,为什么就不能以铜鼎为主要断代依据,而一定要用一个“盨残钮”和一片“铜容器残片”来作为断代依据?发掘报告明明说M1中的“随葬器物均被盗掘,未扰动器物仅陶鬲1件…其余多为残件,大部分出自椁内盗洞中”(见:《1992年春天马-曲村遗址墓葬发掘报告》《文物》1993年第3期),那么用被扰动或是用被回填的、“出自椁内盗洞中”的有字残片,和刘绪等人出具的残钮来作为断代的依据,这是不是有不妥之处?
还是有一些认真负责的学者提出了疑问,然后有一些讨论:
一、原则讨论
最近出版的《晋铜器铭文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年)是吴毅强最新研究成果,书里引述专家讨论有关晋侯对器的归属,其论述比较全面,笔者分页做了些摘录并作注如下: ++++++++++++++ P21 “在M114、M113组发现之前,发掘报告认为晋侯墓地起止年代大体是从西周中期(穆王前后)至春秋初年。根据历次发掘的结果,把各墓年代早晚排定如下:M9、M13→M6、M7→M32、M33→M91、M92→M1、M2→M8、M31→M62、M63、M64→M93、M102”;说:“李学勤、孙华、冯时、黄锡全等赞成发掘报告的排序。” (吴注:直接点出排序,看来都认为排序是第一要务。这个排序大体正确,共八组, 但问题是M1、M2组的位置被后置了两位,这组墓本当排在第二位。其他组次序不变。)
P22 “在M114、M113组发现以后,发掘报告认为可以确定晋侯墓地墓葬布局应是南北三排,而非先前所说的两排。” (吴注:但仍然不认为有昭穆制)
P34 吴毅强说到铜鼎(盗1)有按:该器属于西周早期常见器型,应属前代之物。 说到(M2:010)有按:该器与M1所出铜鼎近似,属西周早期常见器型,为西周早期之物。 吴毅强认为M1M2“这组墓年代应在宣王时期”! ( 吴注:关键时刻为何就选择不用器型学断代?还是先有主观“推定”,再去无视客观证据? 这与李伯谦无视C14测年的做法一样。吴毅强先说“西周早期常见器型”,再说 “这组墓年代应在宣王时期”,一句铜鼎“应属前代之物”的主观“推定”就带过了。)
P53 吴毅强引述 (李伯谦三个基点:)1、M8为晋献侯穌; 2、M91为晋靖侯(宜臼); 3、M33为晋厉侯(福)(《古代文明研究通讯·僰马盘铭文考释》李伯谦) (吴注:这三点全错!他这三个判断也不遵守测年与《晋世家》的对应,不知他依据什么? 作为考古队长,他的错误对以后影响很大!)
P53 (朱凤瀚一个假设:)“下一代晋侯的礼器不会出现于上一代晋侯墓中” (朱凤瀚《曲沃北赵晋侯墓地M114出土叔夨方鼎及相关问题研究笔谈》,《文物》2002年5期。) (吴注:设定一个客观的普适原则,这是正确且必要的研究方法。有助于消解主观误判。)
P55 吴毅强引述朱凤瀚 问题1:“与M91同组的M92夫人墓中已出土有晋侯对所作器(晋侯对鼎),依上文所述原则,上一代的墓中似不应出下一代人所制祭器。” (吴注:对普适原则的应用。)
P57 对此李学勤的解释是:“晋侯僰马葬于33号墓,他的一些器物流传到下一代。91号墓所藏晋侯喜父,是僰马之子,92号墓所藏,是其子妇。”“夫人可能死于国君之后,那时下一代国君已经在位,因此她的墓里也会有当时国君的东西。92号墓就是如此,晋侯僰马是墓主的公公,喜父是他的丈夫,而对是他的儿子。这是三代晋侯之名聚於一墓的原因。”(吴毅强引用李学勤《《史记晋世家》与新出金文》) (吴注:李学勤的直觉历来有准头,但他的原则性较朱凤瀚差。 说:“僰马葬于33号墓”,“ 91号墓所藏晋侯喜父”,准;(但李还认为33墓主为厉侯,错。) 说:“下一代国君已经在位”,“墓里也会有当时国君的东西”,(微妙!那么夫人与三代国君的关系可作何解释?)
P55 但是朱凤瀚并不认同李学勤的说法:“有的学者(指李学勤)解释此种情况,认为是M92墓主人(晋侯喜父夫人)后卒於喜父,故其墓中即可能有其子(对)为喜父所制器。但对为祭喜父所制祭器似並非其母生前所用器,为何要在母卒后随葬於其母墓中,於理似未安。”(李伯谦也持这一说法-P61) (吴注:提出非生前用器不能随葬,这是进一步细化了上述普适原则。 儿子不会将自用礼器塞入母亲墓中,其后代“万年宝用”的器物,其母亲不能宝用。) (吴注:李学勤也未解释“子妇”墓中为何可以藏有“公公”的器物。关键的问题李学勤并未进一步回答, 除非“子妇”与“公公”又有直接关系,如前夫。)
P59 曹玮指出:“一座墓墓主的判定,主要是依据墓葬随葬品上的铭文;…似乎是墓主生前所用的器物,…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晋侯的器物分别出现在几个晋侯或夫人的墓中。” (吴注:是生前使用的才随葬,那么儿子祭祀丈夫的祭祀器物就绝不会被母亲随葬。) (吴注:朱凤瀚和曹玮强调了不是“生前所用器”不应当随葬,这可以视同为另一个“原则”。) ++++++++++++++
二、原则梳理
依据上述讨论,梳理朱凤瀚、曹玮的“葬器原则”: 1、礼器原则:下一代晋侯的礼器不会出现于上一代晋侯墓中(朱) (不能随葬的礼器:祭上辈之器,不入上辈之墓。) 2、生器原则:墓主生前所用的器物(朱、曹) (可以随葬的用器:生前使用的,死后可带走; 反之,非生前使用之器不可随葬!) 3、明器原则:推论:明器是仿生前使用的礼器,适用于“生器原则”。
笔者认为:朱凤瀚和曹玮提出的原则是普适的、合理的。
总结这个原则为一句话:非生前使用之礼、用器不可随葬! 推论:“祭器不可葬入上代墓”。 简单说:“祭、用器,不上传!”
这个“原则”同时包含礼器和明器,下代人祭祀上代人的礼器,是下代人正使用的器物,可视为下代人的“用器”,可以随下代人葬入下代人墓中;但这不是上代人使用的礼器,不可葬入上代人的墓中。明器是仿制生前使用的礼器或用器,可以葬入使用人的墓中。
总之,这个原则一经确立,问:哪一组大墓的墓主是晋侯对?这就是个大问题。因为M91组真实出土有晋侯对器物(M92.9晋侯對鼎),M1组墓若依据测年数据(虽然这数据也不可靠)晚于M91组墓,再依据“祭用器不上传”的准则,那么M1其墓主就不会是晋侯对,那么“晋侯对器出于M1墓组”的传说就不可靠,所以《工程》简报也有问题、有矛盾。综上所述,可见M1组大墓的尴尬,用朱凤瀚的话就是:“於理似未安”,然而这“於理似未安”的结论就这样被不负责任地强行写入了《工程》简本!
三、破解双重三角关系
1、晋侯僰马的“铁三角”
在M33、M91、M92、M31所属的三组大墓里都出土了“晋侯僰马”的器物,这组器物关系可称为“僰马铁三角”,如[图7],这里要牵扯到三位晋侯及两位晋侯夫人的关系,其中M33最早,M91-M92居中,M8-M31最晚。那么依据“祭用器不上传”的准则,所有的“僰马”器物都是年代最早的M33墓主传递给下代的,有学者称这种传递为“分器”(任雪莉《叶家山曾国墓地“分器”现象与墓葬年代另探》(陕师大学报)2015.11);从“分器”的角度来看,这组“晋侯僰马”器也应归属于时代最早的M33的墓主人,见[图8]。
从比对大墓的测年数据、并对照《晋世家》数据和大墓的排列次序来分析,M33的墓主人应该是《晋世家》里记录的晋靖侯,也就是说“晋侯僰马”就是文献中的晋靖侯(后面还会说明晋靖侯就是晋侯稣)。这三组大墓跨时约半个世纪,在周厉王后期、经过整个“共和”时期进而延续到周宣王上半期;“晋侯僰马”器物从晋靖侯传到晋僖侯,又从晋僖侯传到晋献侯。一般的传递关系应该是:M33晋靖侯→M91晋僖侯→M92晋僖侯夫人→M31晋献侯夫人。
在M8中出土了一件晋侯稣鼎,出土了数件晋侯[臣斤]簋和方壶,那么M8墓主名“臣斤”无疑,多数学者也认为M8墓主可有字“稣”,笔者认为不妥。现在知道晋侯稣鼎共出现五件,最小的一件出土于M8大墓,其余四只均是被盗后收回,两件大的在山西馆藏,但无出土编号,有说是出自M8大墓,笔者存疑;第三号在上海馆藏,第四号在被范季融收藏,只有最小的第五号是正规发掘的,编号(M8.28)。从“分器”的角度来看,若墓中只存有最小的鼎,那一定是继承来的,所以不排除前四只晋侯稣鼎出自其他大墓。若果真如此,最可能是出自其“上家”M91,或出自被盗严重的M33组大墓,所以M33墓主本名“僰马”、还可能同时有其字“稣”。
2、喜父夫人的“三件套”
在晋侯家族里,最特别的人物是晋靖侯僰马,最特别的关系是喜父夫人与晋侯僰马、晋侯喜父、晋献侯的“铁三角”关系。靖侯僰马器物在M33、M91、M92、M31四处出土,而仅在喜父夫人墓内(M92)出土有三位晋侯器物:晋侯僰马圆壺、晋侯对鼎、晋侯喜父盘,这可称为喜父夫人的“夫人三件套”,如[图8]所示。
[图8](注:近期有网传资料显示,喜父“盉”残底修复为喜父匜。)
深入推测,其实M 92墓主有一种可能是由晋侯僰马夫人(或从夫人)转变为晋侯喜父夫人,晋僖侯(晋侯喜父)与前任晋靖侯夫人或有“烝”的关系(关于“烝”的含义,参见《左传》)。晋僖侯其尊称为“伯喜父”,因为有伯喜父簋出土于M 91墓,这就可以证明M 91墓主“晋侯伯喜父”是属于晋侯的“大宗”,而其前任晋靖侯僰马可能是属于“小宗”。M 92墓主随葬有前夫僰马器物,还随葬有后夫喜父之器物,没有随葬儿子的器物,其子可能为晋献侯,所以献侯夫人墓中(M31)有从其婆婆手中继承的晋侯僰马盘(M31.5)。晋献侯若是晋侯僰马与M92墓主所生,也是属于晋侯小宗。M33、M91、M92、M31,是“三角四位”的关系,如[图7],其解释已经趋于复杂,已经没有M1组大墓再插入其间的空间,若将M1强行引入这个“三角四位”关系中,将无法解释其中的关系。
3、三代晋侯关系再蠡测
晋侯稣(僰马)与周厉王的关系见于晋侯稣钟(BC845),“共和”时厉王选择“奔彘”(BC840),与晋侯稣的距离就会更近;但厉王奔彘二年后晋侯稣(晋靖侯)卒(BC839,见附一表),周厉王能在晋侯稣卒後还一直居留在晋地,那周厉王与晋侯家族的关系也必定很深。
从上图分器表[图8]来看,已经知道的晋侯僰马有五器,二方壶、二圆壶、一盘,其中二圆壶在晋侯喜父夫人墓中出现,一盘在晋侯[臣斤]夫人墓中出现,只各留一方壶在自己和下代晋侯喜父墓中,其中含义耐人询问。再蠡测之,或晋侯喜父夫人原就是晋侯僰马夫人,僰马卒後,夫人做主立晋大宗伯喜父为晋侯,适逢周厉王在晋避难,厉王原本与晋侯稣就有交情,这时可成人之美且于己方便,支持僰马夫人的主张。僰马夫人立喜父为晋侯时就顺便二次做了晋侯夫人,这样又可力主自己与僰马(晋侯稣)的亲子[臣斤]为下一任晋侯继承人,所以才有晋侯稣钟出现在晋侯[臣斤]墓中,是晋侯[臣斤]从其亲母(M92墓主)手中继承了其亲父(M33墓主晋侯稣)的礼器;且晋侯僰马盘也出现在晋侯[臣斤]夫人墓中就更不奇怪了,是婆婆传与儿媳的。晋侯稣(僰马)与晋僖侯的这种特殊关系在史料里也有一些反映,在《唐风-蟋蟀》里有讽刺“僖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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