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三《芮良夫毖》初读

鱼游春水

簡7-8：此德刑不齊，夫民用憂傷。民之戔（賤）矣，而隹（唯）啻（帝）爲王。
今按：簡文講德刑不齊，百姓遭殃。下句不當忽然說“民賤”。整理者讀爲“賤”的字，簡文寫作從人從戔，疑讀爲“殘”。啻讀爲“適”。簡文通讀爲“民之殘矣，而誰適爲王。”謂百姓殘滅凋敝散亡，誰能一個人稱王？下句說“彼人不敬，不監於夏商”，夏商已失去民心而亡，所謂“此日曷喪，與汝偕亡”，又曰“獨夫紂”，皆指沒有百姓之後，不能做真正的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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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11：恂求有才，聖智甬力

甬，整理者讀爲“用”，無注解。
今按，似可讀爲“勇”。聖智、勇力並舉，即上文之“有才”。典籍亦見將國家的人才分爲“聖智”與“勇力”而並舉者。《管子•明法解》：
“明主在上位則竟内之，衆盡力以奉其主，百官分職致治以安國家。亂主則不然。雖有勇力之士，大臣私之而非以奉其主也；雖有聖智之士，大臣私之非以治其國也。”
此即勇力、聖智並舉之例。《說苑•敬慎》篇亦“聰明聖智”、“剛毅勇猛”並列；《新書過秦下》以“勇力、智慧”並列，皆可參考。但孔子以後，儒家不尚勇力，所謂“勇力不足憚也”（《韓詩外傳》孔子語），芮良夫將勇力與聖智並舉爲“有才”，與《管子》等書立意接近，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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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4：不知寤告。

告，整理者無說。或讀爲“誥”。
今按，恐當讀爲“覺”。告、覺見母雙聲，韻部陰入對轉，音理可通。《孝經•孝治》引《詩•大雅•抑》“有覺德行”，今毛詩同，但今本《禮記•緇衣》引作“有梏德行”。郭店簡本對應“覺”、“梏”的字，李學勤、張富海先生等也釋爲“梏”。故簡文的“告”可以讀爲“覺”。《說文》：“悟，覺也。”《玉篇》：“悟，覺悟也。”不知悟告，大概即今天所說的執迷不悟。《孟子》書中有先覺、後覺。芮良夫自是先覺者。芮良夫作毖，即孟子所期待的“先覺覺後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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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18：胥训胥教，胥箴胥谋。

谋，简文从心从母。
今按，或当读为“诲”，例见郭店《六德》简21。训、教、箴、诲四字词义相通。
训，典籍释“教也”，是最常见的，有时也释成“说教”。《说文》：“训，说教也。”《玉篇》：教训也。
教，《广韵》效韵：训也。玄应《音义》：诲也。慧琳《音义》：示诲也。
箴，慧琳《音义》：“箴，教也。”又，“诲言也。”
诲，典籍释“教也”，是常见的。《广韵》队韵：教训也。希琳《音义》：训也。
故人常以“教训”，“训教”成词，前引字书韵书已见，此不赘。又以“箴诲”、“诲箴”成词。《后汉书》“耳蔽箴诲”，《中论》“庶僚箴诲”；《国语》“朝夕规诲箴谏”，皆可参证。

胥训胥教，胥箴胥诲，训、教、箴、诲四字义近并列，古人常有这种文法。大家熟悉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即其显例。教、训、诲、箴，切、磋、琢、磨，就其立言之意来说，似乎也可以合看。


【补记，1月6日黄杰同学发表的札记已有改读（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778）。该文笔者当时已拜读，未及细看以致漏引，仅此致歉。因该文未作解释，且其说云“亦可读为诲”，似欲两存其说。故笔者此说仍可存参。2月12日。】

鱼游春水

作为上一条的补充，再举一点书证。
《尚书无逸》：“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与简文遣词造句都很近。训、告、教、诲，和简文只有一个“告”字不同。告、箴都表训导、告诫、教育等意。
结合上条所引《国语》，即可知后世“箴规”、“箴诲”之语所从出。
裴松之注《三国志》，评司马朗对董卓论道而“未相箴诲”；孔颖达《皋陶谟》正义解“百僚师师”曰“转相教诲”；蔡沈《集传》解《胤征》“官师相规”曰：“胥教诲也。”都是合用《尚书》《国语》。

至于韩愈《答冯宿书》云朋友有“相箴规磨切之道”，当看成是合用《国语》“规诲箴谏”与《诗经》“切磋琢磨”之语。

凡此之类，都是以“诲”字和教、训、箴、规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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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1：各營其身。
營，衛也。
簡4：㹲昆
疑讀為“淆混”即“混淆”，此篇把“貪婪”說成“婪貪”，“覺悟”說成“悟覺”（魚遊春水兄讀“寤告”為“悟覺”，極是）把“挂念”說成“念挂”（27簡），是喝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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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5：尚恆恆敬哉
恆恆應讀為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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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26：屯可與忨，而鮮可與惟。
整理者：屯，訓為皆，總括之詞。
殆不可從。這句顯然與《詩•苕之華》：
人可以食，鮮可以飽。
為同一句式啊，“屯”應該是名詞。“忨”，疑讀為“玩”。《楚辭》“誰可與玩斯遺芳兮，晨向風而舒情”是也。

鱼游春水

不止如此，我感觉简23的“并依”也可以读爲“傍依”，傍依、依傍，犹如挂念、念挂；觉悟、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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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傑先生：〈初讀清華簡（叁）《芮良夫毖》筆記〉
簡18、19：天之所（壞），莫之能枳（支）；天之所枳（支），亦不可（壞）。
　　這幾句簡文在傳世文獻中可以找到類似的文句，所以讀為“壞”沒有疑問。原注未對此字作分析，今略作補綴。此字右旁與楚簡“歸”字相同，只是“歸”一般從辵，而此字右旁下從“止”，或許是出於整體構型的考慮，將“辵”的“彳”旁省去了。所以此字從“歸”得聲，歸，微部、見母；壞，微部、匣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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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以右半為聲旁是有道理的，《說文》「歸」籀文即作[帚止]，古籍也有「歸」與从「褱」之「懷」假借的證據，《禮記˙緇衣》「私惠不歸德」鄭注：「歸或為懷」。該字的左半，又見《上博（三）‧周易》簡19、49，今本都作「敦」，在甲骨文、金文中多當敦伐之義使用，敦伐他國，即攻擊他國使之造成破壞、傷害，這可能也是〈芮良夫毖〉的「壞」字會以「敦」為義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