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參不韋》初讀

谢亦章

王寧 發表於 2022-12-7 18:53
簡1：唯昔方有洪，關於其中的“方”字諸家討論亦多，今按“方”字故或訓“當”、訓“直”（《故訓匯纂》第9 ...

王宁兄的观点，实际上也是将“方”训为“当、直”，则此句释义为“在过去有洪（共工）的时候”，实际上是处理为时间副词的，这种处理方式与笔者的讨论是相近的，但是笔者更倾向于处理为“过去比如像有洪那样”，将“方”处理为话题化标记，做状态动词，原因是后面实际上就是帝派“参（三）不韦”给夏启授予了“五刑则”，这里就是拿“有洪”这里发生的事情来打比方的。

tuonan

    戰國文字中常見有作“^^+口”的字形，它既可用爲“向”，又常讀為與“向”音近的其他詞。但是，據字形隸定，“^^+口”跟《說文》“北出牖也”的“向”上部所从不同。是否本來一字，或說“^^+口”的來源問題，學界至今爭論不休。裘錫圭先生認為“^^+口”是由“向”變化來的，他說：“‘向’本從‘^（宀）’，變從二‘^’。簡文‘輪’字所從的‘侖’旁上部或變從^^（《語叢四》20號簡），與此相類。”湯餘惠、吳良寶先生並爲此擬補出“向”到“^^+口”的訛變過程。
    《參不韋》簡37—38“高下西東南北險易，向有利宜，物有其則”，其中“向”寫作附圖之形，似前所未見，它爲探討“^^+口”的來源問題增添了新資料。對於“^^+口”過去的研究意見總結，參田煒先生《古璽探研》第206—211頁；最新的研究意見，參趙平安先生文章。我們感覺裘先生的意見還是值得重視的。“^”與“^^”間可以轉換，不唯裘先生所提的“侖”旁，在“雚”的上部表現得最突出，也可參考。《參不韋》此字可看作“宀”裂開後向“︿︿”演變途中的一時逆回，因此呈現出“宀”與“︿︿”都出現並雜糅一起的狀態。

不求甚解

    整理者認為“進𨒥”的“𨒥”是“退”的錯字，其實不必。出土文獻中已多次見到“進後”的說法，尉侯凱先生已有專文論證。參看：尉侯凱《說“退”、“後”》，http://www.bsm.org.cn/?chujian/8148.html ，2019.10.9；又，尉侯凱《也談安大簡<羔羊>中的“後人自公”》，載《戰國文字青年學者論壇論文集》，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山東大學文學院主辦，2022.11.19~20。我們還有補充，詳另文。

不求甚解

  《參不韋》簡107~108有下面幾句話：
    啟，与（與）不秉德，後乃有殃；其弗之与（與），後乃無殃；其与（與）不秉德，後而秉德，天弗作祥。
  整理者讀“与”為“與”，但沒有對其用法加以解釋，可能是覺得沒必要。其實，這裏“與”的用法頗值得注意。古書“與”有當作“如”講者，顔師古在注《漢書》時經常說“與”“如也”，或說“與”“猶如也”。大概並未認為“與”、“如”是同一個詞。王引之《經傳釋詞》對“與，如也”有更多舉證。《廣雅·釋言》有“與，如也”，王念孫《疏證》認為“與、如、若亦一聲之轉”。從《參不韋》簡文來看，這種“與”跟像似義的“如”恐怕不能看成一個詞。簡文“與”跟“弗之與”，一正一反，說明這種“與”是動詞，而且否定詞“弗”所在的句子有前置代詞賓語“之”，這對語法研究來說，都是很好的語料。
  值得注意的是，上引幾句話所在的段落，層次很清楚，先說“秉德”如何如何，“不秉德”如何如何，再說“與不秉德”如何如何。可見“與不秉德”如何如何跟它前面的“不秉德”如何如何當有區別。頗疑“與不秉德”當理解為“像不秉德那种同類的行為”、“與不秉德相同的行為”或“跟不秉德相當的行為”（“與”有“相當”的意思，見王念孫《廣雅疏證》“與，如也”條下的解釋）。

王寧

簡35：而[囗+咸]在柙商
按：“[囗+咸]”整理者釋“緘”，按疑是“殮”字或體。“柙商”整理者讀“袷裳”，按疑當讀“柙章（樟）”，是指用良木做的棺材，左思《吳都賦》：“木則楓柙櫲樟”，李善注：“楓、柙，皆香木名也。櫲樟，木也。”六臣註本作“木則楓柙豫章”，“柙”下注音“甲”，劉注同李注。“柙章（樟）”就是用柙木、樟木做的棺材。故此句可能是讀“殮在柙章（樟）”，謂殮於棺中。《儀禮·聘禮》：“士介死，為之棺斂之，君不吊焉。若賓死，未將命，則既斂於棺，造於朝，介將命。”《士喪禮》：“主人奉尸斂於棺，踴如初，乃蓋。”“斂”、“殮”同。

王寧

簡119“夭甬[阝於]（誣）言夭雚（權）則亂”
ee先生讀“雚”為“讙”（40#），gefei先生讀“夭甬”爲“囂訟”（50#）。按：“夭”似當從整理者讀“妖”，同“訞”，是指一種不正常、怪異怪誕的狀態，“妖誦”似是指“妖言”，“妖讙”是指不正常的喧嘩。“[阝於]”疑是雍閼之“閼”的或體，在簡文中可能當讀“訛言”。

ee

補充21、40樓發言：

簡79：乃稽鬭（誅）罰戮
稽，整理者引《說文》訓爲留止，按，應該是考察的意思。《周禮•地官•縣正》“既役，則稽功會事而誅賞。”


簡91+92：秉德專妄，共（供）祠不皇。走趨不行，乃自縈自謗。徵【91】祀不章，亂天之紀綱。
“徵”應讀爲“烝”或“登”或“蒸”，“質量復位”2022年12月4日第46樓已言，其舉《宋史‧樂志八》：“登祀濟濟，神兮顧瞻。”又說：“只是文獻所屬時代偏晚。”按，其實早先的文獻也有其例，如《集成》2837“有祡 (烝)祀無敢擾”，《集成》9734“寅祇丞（烝）祀。”“烝祀”與“共（供）祠”互文見義。
簡19、簡91、簡100的“供祠”，可參蔡邕《陳留索昏庫上里社銘》“春秋之中，命之供祠。”

tuonan

tuonan 發表於 2022-12-9 15:10
戰國文字中常見有作“^^+口”的字形，它既可用爲“向”，又常讀為與“向”音近的其他詞。但是，據字形 ...

感謝提醒！譚文觀點與田煒先生一樣

tuonan

    簡2—3：帝乃命【2】參不韋揆天之中，秉百神之幾，[番+攵][艹+外+言]百堇（限）【3】
    簡47：[番+攵][艹外言]乃過而[罒冥]（密/謐/宓）之
    簡61—62：萬民【61】唯自[番+攵]自[艹+外+口]，以情告【62】。

    “[艹+外+言]”，與《五紀》“徇[竹+外]（簡）五紀”的“[竹+外]”無疑表示一詞。我們前面讀“[艹+外+言]”爲“艾”（91樓），由此對比，可知仍當從整理報告讀爲“簡”、訓檢閱。

    《五紀》簡1—2：“后帝、四幹、四輔，乃聳乃懼，偁（稱）纕（讓）以圖，后帝省己，修歷五紀，自日始，乃徇[竹+外]（簡）五紀。”

    附帶說一下《五紀》“偁（稱）纕（讓）”的理解問題。整理者訓“稱”爲權衡；“纕”則提出兩種方案，一是讀為“攘”，訓爲讓卻排除，一是讀為“讓”，謂讓德謙遜，繼而謀事。
    按：“讓”是退讓、避讓的意思。有洪氣盛，俶擾天紀，后帝等眾因爲悚懼，伏匿、退避而自我省察，謀劃應對辦法，是極中情理的自然反應。“稱”與“讓”連文，意義可能差不多。“稱”在秦簡中有一種詞義，與“藏”相當。“稱讓”即伏匿、退避、退隱。“偁（稱）纕（讓）以圖，后帝省己”，即退伏、隱退而自省。

tuonan

簡121：帝之命違逆，命用不長；百神之兇憲，後嗣之殃。
“憲”原讀爲“顯”，實不必。“憲”本就有顯示、表示的意思。如《周禮·秋官·小司寇》：“乃宣布于四方，憲刑禁。”鄭玄注：“憲，表也。”《國語·楚語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帝之命違逆”，整理者已言是“違逆帝之命”的倒裝。而“百神之兇憲”也是“憲百神之兇”的倒裝，不唯與“憲臧否”的“憲”意義相同，且賓語相類。

簡91—92：走趣/趨不行，乃自營自謗。徵（蒸/烝/登）祀不章，亂天之紀綱。
按：“徵（蒸）祀不章”的“章”，即章、法、程。本篇“言之不章”、“乃言不章”的“章”也都是這個意思（102樓已言）。前面“走趣/趨不行”的“行”是行次的意思（“行”與“章”意近），《五紀》簡87“退有次，進有行”，本篇簡51“同行同節”，可參。本篇還有“走趣/趨以幾”（“幾”是法的意思），亦可證。《呂氏春秋》“敬祭之術，時節為務”，《墨子》“若苟亂，是祭祀不時度也”，“圭璧幣帛，不敢不中度量；祭祀，不敢失時幾”，《邦家之政》簡文也有祭祀以時的記載，可參。

簡120：汝不亙（亟）天之命
“亙”原讀“亟”，訓敬。按可能讀為“極”，則、效的意思，即依從。

“[氵+生]”原讀為“省”，省視。果真按此理解的話，則“[罒+昗]”可考慮讀爲“䀣”。《廣雅》：“䀣、省，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