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布之道 於 2019-11-5 13:21 編輯
安大簡《詩經》簡27:「于㠯(以)奠之?宗室△下。」
以「△」代替之字,《毛詩》作「牖」。
整理者釋爲「𣐄」,并引“喻四歸定”之說,認爲「𣐄」是「牖」的異體。
cbnd(魏宜輝)先生釋爲「樳」,讀爲「牖」。
潘灯先生認爲釋爲「㭪」,爲「牖」的異體。
按:
以上諸說似皆可疑。整理者釋「△」右旁爲「中」在字形上較佳,但認爲「中」「牖」雙聲不確,舊所謂“喻四歸定”是因爲從諧聲分析看,以母常常與透定發生關係,故有此說。但這個部分以母幾乎完全不與端母發生諧聲關係,如「余」諧「稌」(透母)、「嵞」(定母);「昜」諧「湯」(透母)、「蕩」(定母),而從來不諧端母。這些諧聲系中常見“透定徹澄書以”的組合,音韻學家擬爲流音L[1],與“端透定知徹澄章昌常”的T系有別,故「中」、「牖」上古音並不近,不具有構成異體的條件,與今本無法對讀。魏宜輝先生將「△」的右旁與簡3、4中的「尋」對觀,認爲右旁爲較「尋」中間多出了一個圈形的部件,懷疑是「尋」之變體。這是很可疑的說法,因爲這個圈形似非飾符一類的部件,不具有可隨意增減的條件。潘灯先生以爲右旁爲「甫」,但是「甫」與「△」右旁的字形相去實在太遠了,「甫」與今本的「牖」也在音韻上也差得遠[2]。
我懷疑「△」應釋爲「楰」。對於安大簡此字的右旁,在字形上最顯著的特征就是:1.中間的圈形;2.右下角有一小橫筆;3.左上方的橫筆。整理者釋右旁爲「中」可能主要是受特征1的影響。
將1、2與「臾」的對應是很自然的。裘錫圭先生曾指出甲骨文有一個「必」的初文加圈形指示符號的字[3],陳劍先生釋爲「臾」[4],其說可從。董蓮池先生已經指出「臾」中的「𦥑」是由“曰”形訛斷而成的[5],“○”形、“曰”形、“𦥑”形或作也不乏其例,這點陳劍先生他佬已經講過了,故雖然以前的出土材料中「臾」沒有作中間“○”形的,但從形體源流分析看卻正好與1對應;而右下角的橫筆也可對應𫿷半寸量(《集成》10365)左下角的小筆,這一痕跡似乎還可以順流至秦文字中「臾」右下方的橫筆。3與目前出土材料中的「臾」形不類,似乎不太好分析,懷疑可能是受到「申」、「𠃬」這類形體對角化的影響,可參照謝明文先生所討論「𥆞」的字形變化[6],魏宜輝先生所對觀的「尋」之所以如是作也是屬於這一變化;也有可能上部本來是居於正上方的橫筆(如此就與《璽彙》2859中「庾」所從「臾」相近了),抄手因不熟悉該字而致誤。
最後從音韻上分析一下。「楰」侯部以母/*loʔ/、「牖」幽部以母/*luʔ/古音至近,可相通假。蘇建洲先生已經列舉過「臾」的假借用例[7],其中就有通幽部字「猶」的例子。
參考文獻:
[1]鄭張尚芳.上古音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90-92.
[2]「牖」(幽部以母)本是「用」(東部以母)聲,「甫」爲「用」之訛變而非聲符。劉釗.“癟”字源流考.第二十屆中國文字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復旦網(http://www.gwz.fudan.edu.cn/Web/Show/783),2009/05/08.
[3]裘錫圭.釋“柲”.裘錫圭學術文集(第一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57.
[4]陳劍.2018深波甲骨學與殷商文明學術講座(http://ctld.video.nccu.edu.tw/media/1458),2018/11/16.
[5]董蓮池.“臾”字考釋的反思兼說某些甲骨金文形體釋臾的錯誤.歷史語言學研究(第七輯),2014(01):150.
[6]謝明文.说“𥆞”及其相關之字.饒宗頤國學院院刊(第三期),2016:5.
[7]蘇建洲.說睡虎地秦簡《葉書》“喜揄史”的“揄”.復旦網(http://www.gwz.fudan.edu.cn/Web/Show/4396),2019/3/6.
PS:反正我今天睡不著(ㅍ_ㅍ)..於是想把之前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再比較詳細地說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