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地秦簡釋讀問題

林少平

4.簡一一六：“不芥車”。此句以下為另一“有罪”的情形。整理者讀“芥”作“介”，作“覆蓋”。此說同樣不正確。李時珍《本草綱目》引王安石《字說》：“芥者，界也。發汗散氣，界我者也。”此說甚為正確。“界”作“界限”。簡文“不芥車”即“車裝載沒有界限”，用現代話，就是一種超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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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与“简（亦作月）”二者通读没有问题。《周礼·地官》“司谏”注：“谏犹正也。”实际上，也是此义的引申。但睡虎地秦简“攻閒”之“閒”，乃是从“空隙”义引申而来，是指车马前行时所发出的“閒隙”声，它是判断车辆行驶是否安全的一个指标。简一三○“一脂攻间大车一两（辆）”可证实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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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置吏律簡一五九、一六○：“除吏，尉已除之，乃令視事及遣之；所不當除而敢先見事，及相聽以遺之，以律論之。嗇夫之送<徙>見它官者，不得除其故官佐、吏以之新官。”整理者注：“視事，到任行使職權。"此說無誤。又：“見事，據簡文應與視事同義。”此說則誤之謬。“見”當讀“覵”，“見事”即“共事”。《禮記·祭義》注：“見當為覸，音閒廁之閒。孔穎達云：‘覵，謂雜也。’”《玉篇》：“雜，同也。”又：“同，共也。”《漢書·楚元王劉交傳》：“昭帝初，（劉德）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 顏師古注：“雜謂以他官共治之也。”此外，整理者認為“送”為“徙”之誤，即調任。按原文，此字右下當从“止”，字與“徒”形近，當是“徙”之誤。簡文“嗇夫之送見它官者”實為三種情形。一是“嗇夫之它官者”，即所謂“上任它官者”。《漢紀·成帝紀》：“時谷永為北地太守，方之官。” 二是“嗇夫徙它官者”，即所謂“調任它官者”。《史記·龜策列傳·褚少孫論》：“徙官聞言不徙，居官有憂。” 三是“嗇夫見它官者”，即所謂“雜治它官者”，與“見事”之“見”同。依簡文意，此三種情形到任後，皆不得任用其原來的部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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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效律
1.簡四二：“官府臧（藏）皮革，數 （焬）風之。”整理者釋“風”上一字為“禾昜”，讀為“焬”，解釋為“曝晒”。此說恐不確切。“皮革”不可曝晒、火烤是常識，此字左下當从“食”，字或同“餳”。《本草》：“膠飴乾枯者曰餳。”“餳風”或即“干風”。

林少平

2.簡四九：“上節（即）發委輸，百姓或之縣就（僦）及移輸者，以律論之。”整理者注：“移輸，應指把當本人運送的物品轉移交給別人。”此條律文是針對百姓而言，整理者所言情形已含在“之縣僦”之內。簡文中“移輸”當另有它意。《廣韻》：“移，遺也。”《博雅》：“移，脫遺也。”故“移輸”當指“漏掉或遺失運輸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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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簡四○：“計用律不審而贏、不備”。整理者譯為“會計不符合法律規定而有出入”。此說不甚確切。這不是說“會計不符合法律規定”，而是說“會計時在選用法律上不考究而發生出入”。由于這種會計結果是所依據的法律不當引起的，故後文規定這種情形“不用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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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秦律雜抄
1.簡五：“游士在，亡符，居縣貲一甲；卒歲，責之。•有爲故秦人出，削籍，上造以上爲鬼薪，公士以下刑為城旦。”整理者譯文：“游士居留而無憑證，所在的縣罰一甲；居留滿一年者，應加誅責。•有幫助秦人出逃，或除去名籍者，上造以上罰爲鬼薪，公士以下刑爲城旦。”此說不正確。“在”當讀作“才”，正與簡文“卒歲”相對應，故此句當斷讀“游士在（才）亡符”。“亡”不讀“無”，作“丟失”義。“居縣貲一甲”是指“所在的縣罰丟失憑證的游士一甲。”整理者釋“責”爲“誅責”無誤，大體上是指一種對肉體的懲罰措施。“爲”當讀“僞”，作“詐僞”義。“有僞故秦人出”即“有詐僞成老秦國人出者”。故本簡文大意是“游士剛丟失了憑證，所在的縣要罰其一甲；已丟失憑證滿一年，要受到相應的懲罰。•有詐僞成老秦國人出者，削其游士名籍，上造以上者罰爲鬼薪，公士以下者刑爲城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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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簡一○、十一：“吏自佐、史以上負從馬、守書私卒”。整理者注：“守書私卒，應為看守文書的隨從士卒”。“私卒”當指“小卒”。揚雄《方言》：“私，小也。自關而西，秦晉之郊，梁益之間，凡物小者謂之私。”“小卒”應與里耶秦簡所見“小史”、“小吏”一樣，是從年齡上進行區別的一類人，由于其年齡小，所以只能從事雜役工作，其中“看守文書”應該屬于這類工作。睡虎地秦簡尤其是《內史雜》、《尉雜》、《秦律雜抄》等篇，多有古文字出現，這部分法律應是秦國之前的舊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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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簡十七、十八：“省殿，赀工師一甲，丞及曹長一盾，徒絡組廿給（緝）。省三歲比殿，赀工師二甲，丞、曹長一甲，徒絡組五十給（緝）。”整理者注：“省（音醒），考查。這裏指對官營手工業産品質量的檢查，常見於漢代之器、漆器銘文。”“省”不當釋為“察”，即“考查”。《荀子·王制》：“省農功。”注：“觀也。”《周禮·冬官考工記》：“嘉量既成，以觀四國。”注：“以觀示四方，使放象之。”故“省”當是一種“展示手工業産品的評比活動”。此活動或是在每年的“秋田”時舉行，里耶秦簡多有“上省”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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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簡二五：“虎未越泛藓”。整理者注：“越，離開。”“泛，疑讀作覂。”“藓，疑讀作鮮。”“此句意思可能是老虎還沒有棄掉作爲誘餌的生肉而跑開。一說，泛鮮爲連綿詞，與蹁躚、盤珊、胼 （左足右鮮）。”“泛藓”作連綿詞無誤，即所謂“盤旋不前”，正是對“未越”的進一步說明。《禮記·王制》：“越紼而行事。”注：“越，猶躐也。”《爾雅·釋言》：“躐，跋躐也。”《疏》引李巡曰：“跋前行曰躐”。“未越”，即“未向前行走”。故此句當斷讀爲“虎未越，泛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