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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8~10申徒狄回答周公的一段話需要加以校釋。整理者的釋文是: 吾主君其知之:夫天子戴一布之冠,而□□【8】束之車。夫一猨之皮,而整荊邦之師徒。夫唯其何不謂之賤,而無所措【9】乎? 關於簡8末尾兩個缺字,整理者注釋中說(第102頁注二一,見附圖):

今按:整理者所補“駕百”正確可從。“夫天子戴一布之冠,而﹝駕百﹞束之車”,前者說“布冠”,言其“賤”。後者“駕百束之車”,言其貴。這兩句話跟喪禮無關。“布冠”有白布冠,有緇布冠。白布冠用於喪禮,此處並未言白布冠。“束”字字形,整理者已指出跟郭店簡、清華簡可以肯定是“束”的字形相同,且引信陽簡也作“而履百束”,可見“束”之釋不必懷疑。推測整理者之所以引用異說,可能是對“百束之車”沒有理解。其實,整理者已引用《淮南子·說山》“履百金之車”,自然是說車之貴。准此,可知簡文說“百束之車”也是極言其貴。“百束”指“百束布”,前面已言“一布之冠”,後面說“百束”,只能理解為“百束布”。“百束布”到底貴不貴?或以《韓非子》裡面的一個故事來說明“百束布”不貴。《韓非子·內儲說下六微第三十一》: 衛人有夫妻禱者,而祝曰:“使我無故,得百束布。(乾道本“百”下有“來”字,一般認為是衍文)”其夫曰:“何少也?”對曰:“益是,子將以買妾。” 但這是個笑話,其夫言下之意是,其妻是個貪得無厭的人,百束布也不會滿足她。這不見得說明“百束布”便宜。一束等於五匹,百束布就是五百匹布,應該算是很大的財富了。因此,簡文“百束之車”是言其貴,即價值百束布的車,跟《淮南子》的“百金之車”用意相同。 接下來的簡文“夫一猨之皮,而整荊邦之師徒”,整理者在注釋中也存異說。先說明“猨之皮”應指用猨皮做的鼓。又引李家浩說,認為“𥀊”或疑讀為“旇”,“猨旇”猶《上博九·陳公》的“猨旗”,指畫有猨的旗子。其實,後說恐怕是不對的。古書“旇”一般用為“披靡”之“披”,未見用來指旗子。簡文說“一猨之皮”,不但說“一”,還說“皮”,也是言其賤。後面說“整荊邦之師徒”則是軍國大事,其實也是說用“一猨之皮”這麼賤的東西能在很大的事情上起到作用。古人用動物的皮做鼓皮是常見的事情,因此整理者注釋把“一猨之皮”跟“鼓”聯繫起來是正確的。“鼓”跟整飭軍隊有密切關係。如《左傳·哀公十三年》:“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長幼必可知也。”《吳子·治兵》:“一鼓整兵。”只是整理者徑言“猨之皮”“指用猨皮做的鼓”,有點不準確。“夫一猨之皮,而整荊邦之師徒”的準確意思是,一猨之皮很賤,但用它可以做鼓皮,以此能整列荊邦的師徒。整理者在第103頁注二三中引《淮南子·說山》“萬乘之主冠錙錘之冠,履百金之車。牛皮為鼓,正三軍之眾”,確實跟簡文是很相合的。由此可見,整理者在注二三中引異說,把“邦”讀為“刑邦”,大概也是不正確的。順便一提,本篇簡文幾次提到楚國,反映了簡文產生的時代和地域背景,這是另外一個話題,我們將另行討論。 接下來的話,整理者讀為兩句話:“夫唯其何不謂之賤,而無所措乎?”並解釋說(第103頁注二四): “夫唯”,古書中常見,乃發語詞連用,表示提示和引出下文。可,讀為“何”,“何不”表示反問。……這兩句意謂:“布之冠”“猨之皮”怎麼不算作賤物呢?(會因此)而沒有地方安置它們嗎?《太平御覽》卷九四一引《墨子》佚文“賤人何可薄耶?”與此相關。 其實,“夫唯其何不謂之賤而無所措乎”當作一句讀。“其何不謂之賤而無所措”前加“唯”表示強調,再在前面加“夫”,並不是提示和引出下文,而是對前文的回應。這種用於後一分句的“夫”在別處也能看到,如《論語》:“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又如清華簡《兩中》簡62~63:“尚庶民勿𠯊(訏),夫祖父爰在。”簡64:“毋𣳸于良,夫上帝之匿。”王引之《經傳釋詞》把《論語》這種“夫”解釋為“而”、“且”。有的也解釋為“乃”,如《孟子》:“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也許這種在後一分句的“夫”當統一解釋,語氣上偏於對前面句子意思的照應,可能跟“夫”本有“彼”義相關。 最後,我們把這一段簡文的釋文重新寫一下,以便大家理解: 吾主君其知之:夫天子戴一布之冠,而﹝駕百﹞束之車。夫一猨之皮,而整荊邦之師徒。夫唯其何不謂之賤而無所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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