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藏秦简牍》初读

tuonan

  《教女》簡47-48：“疾績從事，不論晦明。”

  下文“疾作”，整理者說是“奮力勞作”的意思，可從。按：“疾”有勉力、極力、努力的意思，《漢語大詞典》所列例子有：《墨子·尚賢上》：“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呂氏春秋·尊師》：“疾諷誦，謹司聞。”這樣的“疾”也見《成之聞之》簡21：“是以知而求之不疾，其去弗遠矣；勇而行之不果，其疑也弗往矣【21】。”《性自命出》簡42“用智之疾者”，等等。“疾績”的“疾”也是這個意思。
  “績”可讀爲“積”，猶今語“積極”的“積”。整理者引《漢書·食貨志下》“孰積於此”，顏師古注：“積，多也。”庶幾就是此義之稍引申者。類似的引申，如“敦”、“篤”、“遂”、“強”由大、深、厚之類義引申指勉力。

张宇鑫

《田書》簡40中的數字書寫錯誤

北大秦簡《田書》簡40釋文爲：

廣百一十五步，從（縱）百一十步，成田五十二畝百七十步。40壹税田千五十四步有六分步，十一步一斗，租十〈九〉石五斗四升少半升。40貳

廣、縱分别爲矩形田的兩遍，相乘得到田的面積，《田書》以240平方步爲一畝，這塊田的面積的計算過程爲：115×110÷240=12650÷240=52又17/24畝，17/24×240=170平方步，故田面積爲52畝又170平方步，田面積的1/12爲税田，税田面積爲12650÷12=1054又1/6平方步，且簡文中的“有”應讀爲“又”。按“十一步一斗”計算，（1054又1/6）÷11=95又5/6斗，1石爲10斗，1斗爲10升，即爲958又1/3升，三分之一升可用“少半升”表示，所以田租應爲九石五斗八升少半升。整理者認爲 “十石五斗四升少半升”之“十”有誤，應爲“九”。筆者認爲除“十”之外，“十石五斗四升少半升”之“四”也有誤，應爲“八”。且從圖版看，整支簡字跡清晰、並未殘斷，故此處書手將“九石五斗八升少半升”之“八”錯寫爲“四”。

QJD

《禹九策》簡87背：“武士瑣=（瑣瑣），大步奇=（奇奇）。”按，“奇”字据圖版當改釋為從止奇聲之字，亦即“踦”。《禹九策》簡61背、63背、79背之“与（與）”當釋作“牙（與）”，這種用法馬王堆《戰國縱橫家書》習見，詳見裘錫圭先生《讀<戰國縱橫家書釋文注釋>札記》。

质量复位

《禹九策》簡90背：“天火𤆇𤆇。”整理者將“𤆇𤆇”讀為“熚熚”，並說：“‘熚熚’是象聲詞。烈火燃燒，會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
按，從用字習慣上說，“𤆇”更可能讀為“比”。相關通假例證可參《漢字通用聲素研究》P759、《非簡帛類戰國文字通假材料的整理與研究》P245-246。“比比”意為頻頻、屢屢。古人在敘述災害時會用“比比”一詞，如《詩•大雅•桑柔》：“於乎有哀，國步斯頻。”鄭玄箋：“頻，猶比也。哀哉，國家之政，行此禍害比比然。”《漢書•哀帝紀》：“郡國比比地動。”顏師古注：“比比，猶言頻頻也。”“天火”在古人看來也是災害，可以類比。《左傳》宣公十六年：“天火曰災。”

质量复位

《禹九策》簡89背：“一占曰：范范若居中流。”整理者將“范范”讀為訓“泛舟水中”的“汎汎”。
按，“范”更可能讀為“氾”。“范”从“氾”聲，二者读音更近。相關通假例證可參《古字通假會典》P264、《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P1391。“氾氾”指“浮游不定貌”。《楚辭•卜居》：“將氾氾若水中之鳧乎，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汎汎”與“氾氾”都可指“漂浮貌”。《廣雅•釋訓》：“汎汎、氾氾，浮也。”

质量复位

《禹九策》簡98背：“決決流水。”簡80背：“水之決決。”整理者將“決”讀為“澮”或“活”。
按，“決”如字讀即可。“決決”指水流貌。《廣雅•釋訓》：“決決……流也。”王念孫說：“《說文》：‘决，行流也。’重言之則曰‘決決’。決決，水貌也，故因以為水名，《北山經》云‘龍侯之山，決決之水出焉，而東流注于河’是也。”《從子永寧令謙誄》：“悠悠越障，決決閩海。”《縣齋》：“決決水泉動，忻忻衆鳥鳴。”

质量复位

《禹九策》簡87背：“心亦不清，足亦不定。”整理者將“清”讀為“靜”。
按，“清”如字讀即可。“清”有清靜的意思。《禮記•孔子閒居》：“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孔穎達疏：“清謂清静。”傳世古書中有“清心”的表述，如《臨終遺表》：“伏願陛下清心寡慾，約己愛民。”《後漢書•西域傳論》：“詳其清心釋累之訓，空有兼遣之宗，道書之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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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女》簡59：“與其夫家言，越越剛氣。”
  “越”訓揚，《爾雅》：“越，揚也。”《文選·西都賦》“聲激越”，李善注：“越，揚也。”《國語·周語下》“氣不沈滯，而亦不散越”，“爲之六閒，以揚沈伏而黜散越也”，韋昭注：“越，揚也。”北大漢簡《妄稽》簡70+72：“周春虞士，方樂窮極。妄稽大越，嘰嘰哭極。怒頸觸牖：’汝夫獨不我得！’周春虞士，寂寥皆默。”描寫妄稽窺見周春、虞士纏綿之景象後，其妒怨之氣上冒而怒不可遏的反應，“大越”即妄稽精神奮揚，十分激動（不能平抑克制）。

  簡55“益稗笑喜”，此前論文釋“粺”是正確的，它與簡60“粺”寫法一樣。現在釋文卻作“稗”，反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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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祝之道》簡6“類（糗）糧”，把“類”讀爲“糗”是行不通的，古音不近。應該是“糗”抄寫錯誤成為“類”，釋文應處理為“類<糗>糧”。“類”“糗”字形接近（附圖），抄寫者有馬虎誤寫的可能。39#“质量复位”先生讀爲“秫”，但《傭作文書》已有“[米艹术]”字表示{秫}，且“糗糧”本是成詞，所以還是看成誤字較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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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久次問數于陳起》末尾云：“凡數之保（寶），莫急酈=首=（麗/[麗攵]首，麗/[麗攵]首）者筭（算）之始也，少廣者筭（算）之市也，所求者毋（無）不有也。”
  整理者注釋：“‘保’，讀爲‘寶’，二字相通之例甚多，如清華簡《保訓》即‘《寶訓》’。‘酈首’，即傳說中的黃帝之臣‘隸首’。……”（第753頁）
  程少軒先生指出“隸首”是九九乘法表的專名，可從。
  關於“保”，整理者讀爲“寶”可從，但沒有訓釋，不難推測大概是想理解爲“寶貴”之類的意思。

  今按：“寶”是道的意思。《廣雅·釋詁三》：“寶、綸、理，道也。”王念孫《疏證》：“寶者，《論語·陽貸篇》‘懷其寶而迷其邦’，皇侃疏云：‘寶，猶道也。’‘寶’與‘道’同義，故書傳多竝舉之。《禮運》云：‘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呂氏春秋·知度篇》云：‘以不知爲道，以柰何爲寶。’《太玄·玄衝》云：‘《睟》，君道也；《馴》，臣保也。’‘保’與‘寶’同。”
  由此，則清華簡《保訓》簡1“恐墜保（/寶）訓”、簡3“昔前人傳保（/寶），必受之以詷（誦）”的“保/寶”也是道的意思。“保訓”其實是道法之訓。
  又，銀雀山漢簡《孫臏兵法·地葆》簡343：“孫子曰：凡地之道，陽爲表，陰爲裏，直者爲剛（綱），術者爲紀=（紀。紀）剛（綱）則得，陳（陣）乃不惑。”
  此爲《地葆》開篇幾句簡文。張震澤《校理》謂：“《八陣篇》云：‘知道者，上知天之道，下知地之理。’《月戰》講天道，本篇即講地理也。文中言地有生地死地，山壤草木相勝，以生死剋勝相對而言，辨其善惡取舍，多言不可居以反證可居，則葆字乃取保有、保守之義，猶言其地可保，故題‘地葆’。”按通觀簡文內容，篇題“地葆”應讀爲“地保/寶”，“保/寶”即道也。下文主體內容正即詳述軍事地形之道，且“地葆（寶）”與篇首點題的“凡地之道”語意全同，皆可證。

  《孫臏兵法·篡卒》簡326—327：“孫子曰：‘勝在盡□，明賞，撰（選）卒，乘敵之□，是胃（謂）泰（大）武之葆（保/寶）。’”
  《孫臏兵法·行篡》簡376—377：“此兵之久也，用兵之國之葆（保/寶）也。”
  這些“保/寶”可能也是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