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十四《兩中》初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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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43“獄敝（蔽）則桂（詿）”，前曾言“敝（蔽）”是斷、決義（30樓）。此不妥，需要糾正。“蔽”即蔽暗不明。《管子》：“三本者審，則便辟無威於國，道塗無行禽，疏遠無蔽獄，孤寡無隱治。故曰：刑省治寡，朝不合衆。”“蔽”與“隱”相對。“蔽獄”，《漢語大詞典》釋爲“冤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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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25+26：唯《九韶》、《六羽》、《六護》胥慼， [艹趑]敦鑃鐲，靡【25】失柷敔，斷均唯則，毋凶願言。
“慼”可讀爲“就”，是完成的意思，整理者理解爲“戚”有親近的意思有誤。“ [艹趑]”字隸定有誤，其下不從“次”而從“旡”（“旡”或可隸定爲“欠”）；楚簡中也未見有“次”字，“次”一般都是用“ ”表示。“ [艹赼]”或從“走”得聲，讀爲“奏”，“走”“奏”常通用（參《古字通假會典》第364頁）。“敦”可讀爲“錞”，“錞”“鑃”“鐲”都是金屬樂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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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18—19“祀德不恪，唯言時誇。天邑未大，唯后時人。百姓和平，如見姻親。”

  篇中“唯A寺B”的句式，還見於簡29“唯獄時疏”，注釋引《管子·小問》：“則使有司疏獄”。可見“唯獄時疏”似是倒裝句，“唯”“時”都是虛詞，即“疏獄”。“唯言時誇”，即“誇言”（動賓），則“唯后時人”即“人后”。“人”應該是個動詞，原注釋無說。

  按：聯繫到“天邑未大”，疑“人”可讀爲“仞”（亦作“牣”），充滿之意。“天邑未大”，充仞、充備后於天邑。充備后於天邑後，已有百姓安定和平，歸附之百姓“如見姻親”，人口增多，天邑始大。

  這樣，“后人（仞）”即后一人而充仞於天邑（就職天邑，作其領袖）。不過，這樣理解雖粗略可通，但嫌太過迂曲。

  那麼，“唯獄時疏”也可能不是倒裝之“疏獄”，即表達主謂結構“獄疏”，案件審斷。“唯言時誇”，即“言誇”，言語誇誕。這樣，“唯后時人”即“后人”，“人”仍讀“仞”、訓滿。“天邑未大，唯后時人”是說：天邑還不大滿（人口少，不充盈），而后充仞、充滿之（人口增多）。下文“百姓和平，如見姻親”就是“后仞”狀況之具體描寫，即在后之治理下，原有人口和平安處而不會遠徙，而外之人口慕其政治而相繼來歸附，所謂“如見戚親”。
  清華簡《禱辭》描寫外邑之人來歸的狀況，有各種動作與情狀之具體描寫，其中“如見其父，如見其母，如見其妻，如見其子”（簡9），正可爲《兩中》“如見姻親”之絕好注腳。

  “人”可讀爲“仞”，如睡虎地秦簡《爲吏之道》“根田人邑”，整理者讀作“墾田仞邑”，注釋說：“仞邑，使城邑人口充實。《呂氏春秋·勿躬》：‘墾田大邑。’”古籍中，“仞邑”與“大邑”還呈現異文。陳偉先生有兩篇文章《〈凡物流形〉“人中”試說》（http://www.bsm.org.cn/?chujian/5651.html，簡帛網2011.4.17）、《清華大學藏楚簡〈禱辭〉研讀札記》（清華戰國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21.11北京），所敘足可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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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46—47“建人將政”、“建人不政”的效果不同，對比“獄冒則弛”（前文簡43還有“獄蔽則詿”），則“獄慎則句”的“句”似讀爲“苟”（前帖曾讀勾校之“勾”，不妥），訓誠（《廣雅》：“苟、款、實、信，誠也。”一般作虛詞，但虛詞虛化前依託的都是實詞）。“大邦則吉，小邦乃敺”，對比下文“小邦則吉，大邦則羅（罹）”，“羅”研究者或讀爲“罹”、訓憂，可從。那麼，“敺”與“罹”相對，疑讀爲“謳/嘔/嫗/傴”，喜悅之義。《廣雅》：“謳，喜也。”“嘔、煦，色也。”“嘔嘔，喜也。”詳參王念孫《疏證》。

  簡5“循環”，或謂“循環地再拜稽首”（王曉華先生：《〈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肆）讀記（五）》，http://www.fdgwz.org.cn/Web/Show/11235）。按：“循環”作爲禮儀，可能跟簡本《武王踐阼》“武王西面而行 ，△折而南，東面而立”的描寫有關。

  簡23“以成其志”，此“成”亦畢、盡也。急緩問之，得其急緩之辭，“乃比諸參”，最後結果是“以成其志”，謂盡得嫌疑犯/被告之志意（以便掌握真實情況以斷案）。“成”訓畢、盡，與前“必極民情”的“極”訓盡，是相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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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58“天建天訓及有民，使皆法知常”

  “天訓”，亦猶“天紀”、“天常”、“天極”等（參42樓所舉），《詩·大雅·烝民》“古訓是式，威儀是力”，鄭玄箋：“故訓，先王之遺典也。式，法也。”
  “皆”訓盡，稍加引申，即對某事物盡、悉、究，搞清楚、弄明白，不就是掌握、了解、知道某事物嗎？簡文中“皆”與“知”相對，“皆”義猶詳知、悉知也。

  類似衍義之例，如“極”、“悉”、“究”、“竟”、“盡”以及“達”、“徹”、“通”等，既有盡、悉義，又有知悉義。
  “極”：本篇即有，簡22“獄訟午起，必極民情”，“極”即窮、盡，也就是了解、知悉。
  “悉”：《爾雅》：“悉，盡也。”《後漢書·周紆傳》：“乃密問守門人曰：‘悉誰載槁入城者？’”李賢注：“悉，猶知也。”即知道、了解、知悉。
  “究”：“究”訓窮、盡、極（《故訓匯纂》1643頁）。《漢語大字典》“究”下載“清楚；明白”義項，《漢書·楚元王傳》“將安究之哉”，顏師古注：“究，竟也，明也。”
  “竟”：《史記·司馬穰苴列傳論》：“余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遠，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褒矣。”
  “盡”：《三國志·魏志·高貴鄉公髦傳》：“古義弘深，聖問奧遠，非臣所能詳盡。”
  “達”、“徹”、“通”都有盡義（《禮記·禮器》“君子達亹亹焉”，鄭玄注：“達猶皆也。”《四告》簡4—5：“上帝弗若，廼命朕文考周王一戎有殷，達有四方。”“達有四方”猶言“溥有四方”，“溥”：廣大、周遍（兩義相因）。“博”亦有類似知曉、知悉的意思，如“博古通今”之“博”。“徹夜”即通宵、竟夜），也都有知悉、知道義（張家山三三六號漢墓竹簡《盜跖》，孔子往說盜跖，簡8“勞謁者入徹”，今本《莊子》作“謁者入通”，“通”、“徹”即通報）。
  類似之例，應該還可以找出一些。

  所以，“使皆法知常”的“皆”是盡、悉的意思，其實相當於詳悉、知悉、了解。“使皆法知常”是說：使民了解、知悉法則，知道、知曉常律。

  簡85—86“后則又立鼓，門于乃宮，以[既+火]庶民之欪不章。恐其有義辭而弗得，門則去人，寘其鼓，其音大揚。”
  “[既+火]”恐怕讀“既”，盡、悉，亦猶言知道、知悉。《廣雅》：“既，盡也。”《越公其事》簡75“越公是盡既有之”、《鄭武夫人規孺子》簡10“邦人既盡聞之”，“盡既”、“既盡”都是近義複詞，故可倒言互易。但簡文中“[既+火]（既）”大約也約略相當於知道、知悉。下文“其音大揚”，即后擔心自己不能很好及時地知道、知悉人民之告訴、訴訟，所以讓民擊鼓，通過鼓聲，后立馬知道門外有訴訟者。那麼，“[既+火]”讀“既”、訓盡，實即知悉、知道，是可以講通的。

  《越公其事》簡20“邊人爲不道，或抗禦寡人之辭，不使達[乞+火]（暨）”。《用曰》簡10“恐天高而不概（暨），恐地厚而不達”，“概（暨）”從陳偉先生說，至、到、達之義（陳偉：《〈用曰〉校讀》，簡帛網，2007-07-15）。“不使達[气+火]”之“[气+火]”恐即讀為“暨”（參鄙人在簡帛論壇“清華七《越公其事》初讀”第97樓發言）。“達”與“既”都有盡的意思，也都有至的意思（至、盡義相因，類似之引申例甚多），此則又都有知悉、知道的意思，是同步引申。
  “不使達[乞+火]（暨）”除了理解爲不使寡人之辭到達、抵達外，也完全可理解爲不使您那邊知悉、知曉、徹知寡人之辭。此時“既”與“以[既+火]（既）庶民之欪不章”的“既”同義。
  反之，“以[既+火]庶民之欪不章”的“[既+火]”也有可能讀爲“暨”，訓達、至/致。意即置鼓讓有申訴而不章這方面需求的百姓來至，門前擊鼓，后聞鼓聲，出而為之審理獄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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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65—66“國其保/葆單，后其庶人”

  “保/葆單”即大、昌、盈（參55樓發言），“后其庶人”與“國其保/葆單”相對，語法當類，“庶人”也必然是動詞性短語（至少“庶”應是動詞），而不是“后”（樓上理解爲動詞，讀爲“厚”）的賓語。

  簡18—19“祀德不恪，唯言時誇。天邑未大，唯后時人。百姓和平，如見姻親”，“天邑未大，唯后時人”即天邑未大，而后人（仞）之，意譯即天邑不大盈、不滿盈、不昌大（人口少，不充盈），而后充仞、充滿之（人口增多）。其詳細解釋參63樓。

  “國其保/葆單，后其庶人”與“天邑未大，唯后時人”是可以對讀的，前言“保/葆單”是近義複詞，皆訓“大”（“天邑未大”之“大”，與之同義），如從語法嚴整相對的角度而論，則“庶人”也是兩個近義複詞相連。“庶”，繁庶、庶多[按“庶”可作動詞，如《參不韋》簡23“戎庶，克之；盜散，得之”，參鄙人在“清華簡《參不韋》初讀”下評論]，而此“人”亦讀“仞”，訓充仞、充盈。“國其保/葆單，后其庶人”是說：國域大、昌，乃后繁庶、充仞、充盈之。《容成氏》簡18—19“禹乃因山陵平隰之可封邑者而繁實之”，可參。

  當然，“庶人”也可理解爲動賓結構，使人口繁庶、增多。相形之下，我們更傾向於前一說法，即讀“庶人（仞）”之說。“庶人（仞）”與“保/葆單”語法結構嚴整相對（皆並列式），而與《容成氏》“繁實”近義，“庶”即繁庶，“人（仞）”即充實、充仞。

  另，簡77“邦國不保”，與前“舟（奝）大邦履”相反，“保”與“國其保單”的“保”意思一樣，亦可讀“葆”，大也。

王寧

簡1：夏后奠由。
整理者：奠，定。卣，讀為“攸”。一說“卣”讀為“修”，整治。
按：“卣”當讀為“猶（猷）”，訓謀，“奠猶”即定謀，謂奠定治國大計，指啟即位爲夏后。啟乃夏之開國君主，是第一任“夏后”。後世書以禹為夏后，不符合史實。

簡1：庶霝（靈）因固，九悳（德）尃（溥）昜（揚）。
整理者：庶靈，眾神。固，安定。
按：“庶靈”與“九德”對舉，釋為“眾神”似不諧。“靈”當即《書·盤庚下》“弔由靈”之“靈”，孔傳：“靈，善也。”《爾雅·釋詁》作“令”，云“令，善也。”即美、善義。“庶靈”即眾美或眾善。

簡2：殽（教）[口+豕+戈]（一）天[禼+土]。 整理者讀“殽”爲“教”。第二字讀爲“一”訓齊一。末字讀為“列”。 按：第二字疑是“𢄥”字或體，《說文》“習也。”後亦作“肄”。“教肄”即教習。末字從土禼聲，古人名堯、舜、禹楚文字寫法皆從土，則此字或即殷先人禼（偰、契）之字。而由“竊”從“禼”聲推之，此字在簡文中當讀為“節”。“天節”見《國語·越語下》《鹖冠子·天則》《淮南子·時則》等書，謂天之準則也。

簡2：乃后斗亥。
整理者：斗亥，指斗建亥，或與曆法有關。
按：“后”爲司掌、主掌義。“斗亥”疑爲星名，“斗”即北斗，《開元占經》卷六十七引《黄帝占》曰：“北斗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方。分別隂陽，建於四時，均立五行，移應節度，定諸紀綱，太一之事也。配於二十八宿，天所以發其時，地所以成萬物，諸侯屬焉。”又引《春秋緯元命包》曰：“斗為帝令，出號布政，授度四方，故置輔星以佐功為。斗為人君之象，而號令之主也。”北斗爲人君之象。《書·舜典》說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璿璣玉衡”即北斗。“亥”疑當讀“陔”，《說文》：“陔，階次也。”北斗運轉於十二辰，月徙一辰，一歲而周，如有階次也，故“斗陔”當指北斗之運轉，主此事者在天則為太一（上帝），在地則爲人君，故曰“太一之事”、“人君之象”。本篇當是以“斗陔”代指王權國柄，下文簡13-14說啟“乃惟主斗亥之德”可證。

簡2-3：啟乃賓遴，而𢼸（美）成齋。三日，乃善大備（服）。
按：簡文疑當斷讀為“啟乃賓遴而𢼸（美）成。齋三日，乃善大備（服）。”此處“賓”乃敬迎意。所謂“遴”字辵內的部分從吅從支，由簡文“格”字從吅從各推之，此從吅從支之字乃支格之“支”的或體，此字或當釋“𨑤”，爲“䞚”或“跂”異體，此可讀為“企”，企望也。“美成”當讀為“美盛”，此指盛大的禮儀。“啟乃賓企而美盛”，謂啟乃以美盛之禮儀敬迎企望兩中的到來。下文言“齋三日，乃善大服”云云，都是描寫啟為了會見兩中而穿的華麗服飾，以見啟對此事的重視。

簡5：啟乃訓（順）𢼸（美），義（儀）㚣〈妟（偃）〉循環，弍（二）拜旨（稽）首。
按：此疑當斷讀為“啟乃順美儀，焉循環弍（再）拜稽首”，“順美儀”即按照完美的儀式程序。“焉”为于是意。“循環”當指朝向不同的方位。“弍”當徑讀“再”，簡11“哉”字從“弍”作可證。

簡6：乃方夏天邑 整理者：方夏，即有夏。簡八“后有夏”，簡五七作“后方夏”。
按：“方”固有“有”訓，《廣雅·釋詁一》：“方，有也。”王念孫《疏證》：“方爲有無之有。”故亦用為“有夏”之“有”。

簡7：而告我廌（津）聿（律）
整理者：廌，一說為“灋（法）”字之省。
按：讀“津律”甚不可解。云“廌”為“灋”之省或是。又簡12言“隹（唯）休廌之用”之“廌”當與此“廌”義同，則是否當讀“法”仍需考量。

王寧

簡9：會[緐+言]而格于玄天。 整理這：[緐+言]，疑爲“誨”之訛，讀為“謀”。 按：“[緐+言]”當為“繁言”“繁辭”之“繁”的專字，此仍當讀為“繁”。“會繁”當即“繁會”之倒語，《楚辭·九歌·東君》“五音紛兮繁會”，《文選·潘岳〈藉田賦〉》：“方綵紛其繁會”，錯雜繁盛之意，這裡是指群神會聚眾多之意。

簡9：帝曰：來，尓（爾）各（格），女（汝）百神。 按：此王曉華先生斷讀作“來！爾格汝百神：……”（《〈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肆）讀記（五）》，復旦網2024/12/26.）“尓”字簡文漫漶，似當為“余”字。“格”當訓“告”（《尚書校釋議論》P879）。意思是：過來！我告知你們百神：……

簡9-10：余欲降由于下，以承主皇天及山川百神，吾以為百眚（姓）白（伯）。
整理者：由，讀為“胄”。
按：“由”當讀為“迪”，道也，“道”、“迪”雙聲、幽覺對轉音近。此三句中有語義的省略，大意是上帝說：我打算降正道于下土，以受道者接替我主掌皇天及山川百神，我還要以他為百姓的君長。

簡10：而葲（原）庶民之[俎+示]（作）。
按：“葲”當讀為“全”，保全意。“[俎+示]”當讀為“祚”，謂福祿。

簡10：乃山川百神皆[白+吅]一氣。
整理者：[白+吅]，從省，白聲，讀為“魄”。
按：此字讀“魄”在文中意不通。此字疑本當為“皛”，《說文》：“皛，顯也。从三白。讀若皎。”簡文中疑讀為“詨”或“訆”，是呼叫、呼喊意。寫手用“吅”代替了下面的“㿟”，同時用以會議。“一氣”即同氣，猶言同聲。這是說那些山川百神都同聲喊叫。

簡11：后帝允若會□，隹（唯）帝之常。
按：“允若”乃信從、同意之意。“會”後之字，從殘存的筆畫看即簡9“會[緐+言]”的“[緐+言]”字，指會聚的群神。“常”乃“法”義，此二句意思是后帝信從群神的話，按照帝的法則行事。

簡11：帝曰：䌛（由）員（云）乃我志。
按：“䌛（由）”乃隨從義。“員”爲語助，猶“焉”、“矣”。“乃”猶“於”也。我志，我意。詞語謂上帝說：順從於我的意志。

簡11-12：帝乃言：自乃朕由（胄），山川百神之由（胄），及日月曐（星）晨（辰）之由（胄），隹（唯）休廌（俊）之用，而能爲下國王。
按：“由”均當讀“迪”訓“道”，或經讀“道”，“道”、“迪”同定母雙聲、幽覺對轉疊韻相近。“廌”疑當讀“尊”，“休尊”指美好而尊貴之人。簡13有“唯休若之用”，“若”當訓善，指美善之人。

簡13：后帝，尔𠂔（次）格庶由（胄）
按：“由”仍當讀“迪”訓“道”，“庶迪”即“庶道”即眾道，亦即上文所言“朕由（迪），山川百神之由（迪），及日月星辰之由（迪）”之“迪（道）”。

簡14：唯休若之用。
按：休，美。若，本“順”義，引申為“善”義，《爾雅·釋詁》：“若，善也。”邢疏：“若者，惠順之善也。”“休若”謂美善之人。此句意思要說可用的美善之人。

簡13-14：則隹（唯）高昜（陽）之孫，而㙑（禹）之元子，乃唯主斗亥之德。
按：此言啟之出身，爲高陽氏顓頊之孫、禹的長子。夏人的世係，最古者爲《山海經》之記載，其《海內經》曰：“黃帝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鯀。”又曰：“鯀復生禹。”此中言“生白馬，白馬是為鯀”云云，猶存原始傳說之風，可見其古老，則夏人乃出自黃帝單獨的一支，與高陽氏顓頊無涉。至戰國時，《墨子·尚賢中》曰“曰若昔者伯鯀，帝之元子。”或以此“帝”為帝顓頊，故《竹書紀年》乃曰“顓頊產伯鯀”，夏人遂並入帝顓頊世係。此可證《兩中》之篇乃戰國人所擬作，非真夏時之書也。“斗亥”當讀“斗陔（階）”，“主斗陔”謂主權柄也。

簡14：而不[氵兇]（凶）于常。
按：“[氵兇]”即“汹”、“洶”字，簡文中讀為“訩”，或作“詾”，《爾雅·釋詁》：“訩，訟也。”邢疏：“多爭訟。”引申為“亂”義，《詩·節南山》“降此鞠訩”朱熹《集傳》：“訩，亂。”此句言于典常無所爭議，則不亂之也，即奉行之謂。

簡15：帝曰：𢝊（優）舀（悠）哉乃[爿+言]（狀）。
按：“𢝊舀”當讀古書習見之“優遊”，又作“優猶”、“優柔”等，謂寬泰柔和。

簡15-16：帝乃命大赤命啟于枳山之昜（陽），曰：寵（恭）[尗+戈]（肅）化 （益），乃弋（代）之爲王。
整理者：大赤，神祇名。枳山，疑爲“箕山”之誤，在今河南登封。《史記·夏本紀》：“十年，帝禹東巡狩，至于會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喪畢，益讓帝禹之子啟，而辟居箕山之陽。”化益，即伯益。
按：“枳山”當如整理者說，即傳世文獻中所言益避啟之箕山，魏棟先生進一步證成之（《清華簡〈兩中〉夏啟受命“枳山之陽”與上博簡〈鬼神之明〉商紂“捷於只社”探研》，《出土文獻》2024年第4期）。“寵”疑讀爲《書·牧誓》“恭行天之罰”之“恭”。“[尗+戈]”整理者讀“肅”當訓“殺”，《呂氏春秋·孟秋》“天地始肅”高誘注：“肅，殺也。”或讀為“戮”，亦訓“殺”。“恭肅（或戮）化益”即恭行帝命以誅殺化益。蓋禹崩之後，益代位為后，故亦稱“后益”（《楚辭·天問》），所謂“益辟居箕山之陽”，當是益爲躲避擁戴禹子啟的夏人舊勢力而遷居於箕山之陽。此後啟攻益奪回王位，《竹書紀年》所謂“益干啟位，啟殺之”，則當攻之於箕山之陽。簡文言帝命大赤命啟于枳山之陽，正是啟攻益之時之地，得上帝之命也。“恭肅（或戮）化益，乃代之為王”者，即《楚辭·天問》所言“啟代益作后，卒然離蠥”者也。又《山海經·海內經》曰：“大比赤陰，是始為國。”曩一直不得其解，疑“大比赤”即此簡文之“大赤”，為神名，“陰”古作“侌”，疑是“命”之誤，“大比赤命，是始爲國”，意思是大比赤（大赤）對啟下達了上帝之命令，是始建立夏國也。

不求甚解

《兩中》簡76“邦家既奠，而益大其[旂/心]”的“[旂/心]”，整理者讀為“幾”，沒有解釋。此字已見於前面的簡75，出現在“有[旂/心]有度”一句中，整理者讀“[旂/心]”為“幾”，解釋為“期”。簡76的“[旂/心]”未作解釋，大概也是理解為“期”的。但這兩處的“[旂/心]”似乎都不能如此理解。簡75的“[旂/心]”跟“度”相對，取義相似，當是古書中當作“法度”講的“幾”。至於簡76的“[旂/心]”，則可讀為“畿”。簡文屢次說“益大某某”，“某某”都是具體的事務，這裡的“益大其畿”就是益大其邦畿。擴大邦畿必然侵佔別國的土地，帶來戰爭，因此簡文後面說“邦國不平，而兵迹迹”。不過要注意的是，簡文後面有兩個“履”，一說“舟大邦履”（簡77），一說“舟高邦履”，整理者解釋“履”為《左傳》僖公四年“賜我先君履”的“履”，指國家的疆界。疆界固然可以“大”之，但似乎很難說“高”之，這裡的“履”恐怕當作別解。聯繫簡77講“舟大邦履”之後會帶來水災，頗疑“履”可以讀為“湄”（古文字“履”有從“眉”聲者）。“湄”指岸邊，水草交接的地方。“舟大邦履”或指擴大自己國家與他國交界處的水岸，“舟高邦履”則是增高其水岸。這樣，“益大其畿”與“舟大其湄”就不矛盾了，一指大其陸地，一指大其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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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34“優悠哉尼[台司]”

  “尼[台司]”，整理者讀爲“迡治”。注釋說：“尼，讀爲‘迡’，近也。”

  按：對比“純疇乃狀”（簡10）、“允哉乃狀”（簡12-13）、“優悠哉乃狀”（簡15）、“休哉乃狀”（簡48）等，“乃狀”：你的辭狀、陳述，則很顯然可知“尼[台司]”當讀爲“爾辭”，意即你的辭狀、陳述。

  “尔/爾”與“尼”兩聲系字可以通假，如《越公其事》簡35“至于邊縣小大遠[彳尼]（邇）”，古籍中的通假例證很多，參看《漢字通用聲素研究》第497頁【尔通尼】條。

  簡44“民則行外”，“行”，離開，《左傳》僖公五年講宮之奇諫假道而虞君不聽，“宮之奇以其族行”，杜預注：“行，去也。”《國語·晉語二》“將行，以其族適晉”，韋昭注：“行，去也。”“外”亦外離、離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