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對宋華強先生文章的補充

海天遊蹤

（一）凡物流形甲6-7 「骨肉之既靡，身體不見，吾奚自飤之？其來無宅，吾奚待之窟（或穴）？」宋先生解釋末句說：「簡文“其來 無宅，吾奚待之窟？”是說：死者之魂即便歸來，也無宅可舍（因爲“骨肉之既靡”），我爲何要待之於墓穴呢？」　　　　案：宋說可從。可補充例證如下：《楚辭‧招魂》：「若必筮予之，恐後之謝，不能復用。」殷光熹認為「恐：恐怕，可能。後，後於。之：指懷王。謝：萎謝，此處指懷王的軀體已壞。以上三句意思是說……不過恐怕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可能這掌夢人的軀體已經腐壞，即使找回他的靈魂，也沒有用了。」（馬茂元主編，殷光熹注釋《楚辭注釋‧九章》（台北：文津出版社，1993.9）頁490。）熊良智則認為「『若必』句謂你一定要卜筮魂之所在而招還之。『謝』，凋謝，失落，此指魂而言。此謂恐時間久了，魂失落難尋，不能再行招法。」（湯炳正等注《楚辭今注》（上海：上海古籍，1996.12）頁224（八）。）筆者以為殷光熹之說似乎可予排除。1986年，甘肅天水放馬灘1號墓出土了四百六十支竹簡，其中原簡報稱作《墓主記》的幾支簡，記載了一則死而復生的故事，李學勤曾經作了翻譯，內容如下：　　　三十八年八月己巳日，邸丞赤謹向御史報告：大梁人現居王里的……名叫丹的〔自述〕：今王七年，丹在垣雍城閭里中將人刺傷，隨即自刺，被棄市。三日後，被埋葬在垣雍南門以外。過三年，丹得到復活。丹所以能復活，是由於本來是犀武的舍人，犀武審議他的舍人……命的，認為丹罪不應死，便向司命史公孫強禱告。公孫強就叫白狗把丹從地下掏掘出來，在墓上停了三天，於是隨司命史公孫強向北經過趙國，到了北地郡的柏丘上面。滿四年以後，才能聽見狗叫雞鳴，吃活人的飯食。（李學勤〈放馬灘簡中的志怪故事〉《簡帛佚籍與學術史》（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9）頁171）由簡文來看，丹之所以能復活乃是經過司命之神的同意。司命之神命令白狗將丹從墓中挖出，並且在墓上停留三天之久。丹被白狗掏掘出來的屍體，大概肉身已經腐爛殆盡，只剩下骨骼了。李建民曾對相關議題作過討論，他說：「骨骼有知，且能復生。杜正勝先生便將放馬灘秦簡《墓主記》命名為『還魂記』。莊子對骷髏說：『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恐非虛造幻構之言。在歷代筆記小說想像力的點染之下，骷髏有知的形象被豐富、誇大起來了。」（李建民《方術‧醫學‧歷史》（台北：南天書局，2000.6）頁15）可見肉身雖然腐爛，只要骨頭尚存，未被剁成肉醬，或肢解、臠割，都有可能復生。（李建民《方術‧醫學‧歷史》頁14）而〈招魂〉中的楚懷王只是肉身腐爛，依照當時的觀念，仍然是有可能還魂的。【以上引自筆者〈出土文獻對《楚辭》校詁之貢獻〉《中國學術年刊》27期，200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