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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鬼谷子·符言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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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6-5-25 00:0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鬼谷子·符言篇》研究                                 李学勤      近年大量战国秦汉简牍帛书出土,不仅使人们直接看到当时书籍的真貌,而且影响到对不少传世古书的认识,丰富了中国学术史的研究。三十年代世界书局辑印《诸子集成》,其《刊行旨趣》所列“伪托周秦诸子”,有些已被证明不伪或部分不伪,如《六韬》、《鹖冠子》、《尉缭子》、《文子》等,即其显例。     《鬼谷子》长期以来是一部公认的伪书。唐代柳宗元首先提出,汉代刘向《别录》、班固《汉志》无《鬼谷子》,其书后出,“恐其妄言乱世难信”,随之很多学者加以怀疑。上述《诸子集成刊行旨趣》称《鬼谷子》“《汉志》无,至《隋志》始著录,系南北朝人伪作”,不予收录,代表了学术界一般的见解。近年虽有少数关于《鬼谷子》的作品,包括厚达690页的《鬼谷子全书》①,多着眼于书中谋略,未能改变伪书的定谳。     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发现后,唐兰先生曾指出《鬼谷子·符言》有与帛书文字共通之处②,但没有进一步讨论。按前人早已说明,《鬼谷子》的《符言篇》即《管子》杂篇中的《九守篇》,何如璋《管子析疑》还讲:“《鬼谷子》有《符言篇》,乃剿袭此文(《九守》)而易其标目者,所异不过数字。”③如果是这样,《符言》和帛书的相通实际是《九守》的长处,不能证明《鬼谷子》确有所本。     根据我们由新出简帛获得的知识,《鬼谷子·符言》或《管子·九守》之为古书,是很明显的。一个容易看到的证据是,该篇全文应分九节,每节后有作“有(右)某某”的标题。俞樾《诸子平议》正确地解明了这一点,他说《符言篇》这些地方“‘有’当为‘右’”,如第一节末’有(右)主位”,乃“题目上事也。此篇分为九节,自‘安徐正静’至‘以待倾损’为一节,题曰‘右主位’;自‘目贵明’至‘则明不可塞’为一节,题曰‘右主明’;自‘德之术’至‘其莫之极欤’为一节,题曰‘右主德’;自‘用赏贵信’至‘而况奸者干君’为一节,题曰:‘右主赏’;自‘一曰天之’至‘灾惑之处安在’为一节,题曰‘右主问’;自‘人为九窍之治’至‘固能久长’为一节,题曰‘右主因’;自‘为主不可不周’至‘不见原也’也为一节,题曰‘右主周’;自‘一曰长目’至‘莫不暗变更’为一节,题曰‘右主恭’;自‘循名而为’至‘和生于当’为一节,题曰‘右主名’。因皆假‘有’为‘右’,注家遂不得其解矣。此篇亦见《管子·九守篇》,‘有’字并作‘右’,可证。”俞樾未能亲见汉以前书籍,而能明析如此,是值得称道的。     标题“右某某”,严格说只有后面的“某某”是标题,就《符言》来讲,即“主位”、“主明”、“主德(听)”、“主赏”、“主问”、“主因”、“主周”、“主恭”、“主名”九者,故《管子》此篇总题《九守》。其所以加“右”字,是因为原来在竹简上,各节之后另附一简,书写标题,而节的本文在标题之右。1977年安徽阜阳双古堆出土的竹简本《诗经》,国风后就是类似这样的标题,如“右方北(邶)国”“右方郑国”,整理者推测,很可能这些国名写在一支简的上部④。《符言篇》各节的标题本来也应如此,这表明它来自竹简,决非伪托。     谈到《符言》与帛书有关的语句,见于篇首的“主位”节。该节的文字是:“安徐正静,其被节无不肉,善予而不静,虚心平意以待倾损。“与之对照,《管子·九守》该节作“安徐而静,柔节先定,虚心平意以待须。”文字差别较大,需要对校分析。这一段语句又与不少其他古书联系,也应该加以比较。     第一句“安徐正静”,《九守》作“安徐而静”。按《管子·势篇》云:“故贤者安徐正静”,与《符言》相同。     第二句“其被节无不肉”,文辞不通,旧注云:“被,及也;肉,肥也,谓饶裕也。言人若居位能安徐正静,则所及人节度无不饶裕也。”不过是望文生义。这一句实有衍误,秦恩复乾隆刊本云:“一本作‘先肉’,无‘无不’二字。”⑤唐兰先生指出“肉”“应作定”,按“肉”字汉代常写如“宍”(《汉书》尚保留这种写法),与“定”相近。据此,这一句后半应作“先定”。秦汉“柔”字写法又与“皮”字略似⑥,疑“柔”字伪为“皮”,又改为“彼”。这一句原应作“其柔节先定”,和《九守》相比,只多一“其”字。     《符言》第三句“善予而不静”,唐兰先生云“静”乃“争”字之讹。《九守》没有这一句。     最后一句“虚心平意以待倾损”,“损”字系衍文。《国语·吴语》韦昭注训“倾”为“伤”,与“损”义近。此处大约有人训“倾”为“损”,注于“倾”下,后来阑入正文。《九守》的“须”,则是错字。俞樾说:“‘须’本作‘倾’,与上文‘静’、‘定’为韵。‘待’训为‘备’,……‘以待倾’者,以备倾也。言须虚心平意以备其倾覆也。”⑦     附带说一下,有学者认为“《鬼谷子·符言》作‘以待倾损’,似不可从。岂有君主虚心平意以等待倾损之事?无论倾损他人或倾损自己都难与‘虚心平意’协调。”⑧这是不知“待”训为“备”而引起的误会。     总之,《符言》这一节原文应作;“安徐正静,其柔节先定,善予而不争,虚心平意以待倾。”涉及战国时期黄老之学的一个著名论点,下面试作一系统的叙述。     这一论点最早的出现,是《国语·越语下》所载范蠡论兵的话。范蠡对越王勾践说:“臣闻古之善用兵者,嬴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究数而止。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常,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后则用阴,先则用阳;近则用柔,远则用刚。后无阴蔽,先无阳察。用人无艺,往从其所。刚柔以御,阳节不尽,不死其野。彼来从我,固守勿与。若将与之,必因天地之灾,又观其民之饥饱劳逸以参之,尽其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利。宜为人客,刚强而力疾,阳节不尽,轻而不可取。宜为人主,安徐而重固,阴节不尽,柔而不可迫。”     范蠡的理论,以阴阳说为基础,由阴阳而导出刚柔、主客。所谓“阳节”、“阴节”的意义,于此得有逻辑的说明。在战争中为客,应刚强力疾,阳节不尽;为主,应安徐重固,阴节不尽。整套理论前后呼应,语句不难理解。     帛书《黄帝书》⑨许多地方引用了范蠡的这段话⑩。语句均系摘引,所以范蠡原来的理论结构便不明显了。其中与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关的,有下列两处:     一处在《称》篇最后,文云:“凡论必以阴阳口大义”,然后历举各种事物之阴阳,如天阳地阴,春阳秋阴等等,继而归结说:“诸阳者法天,天贵正,过正曰诡,……祭乃反;诸阴者法地,地[之]德安徐正静,柔节先定,善予不争,此地之度而雌之节也。”其自阴阳说出发,显然源于范蠡,“安徐正静”以及“柔节”、“雌节”等语,也有出于《越语下》的痕迹。不过范蠡论兵的观点,在这里已经推广成为带普遍性的原理了。     《鬼谷子·符言》的“主位”节,不难看出是从《称》篇这段来的。其前三句,和《称》篇基本相同,而《管子·九守》并没有“善予而不争”一句。这充分表明,《符言》确有所本,不是对《管子》的剿袭。     《六韬·文韬》的《大礼》篇,后一半袭用了《符言》的“主位”、“主听”、“主明”三节。篇中说:“文王曰:‘主位如何?’太公曰:‘安徐而静,柔节先定,善与而不争,虚心平志,待物以正。”,由于《九守》没有“善予而不争”,所根据的应当是像《符言》这样的本子。     《黄帝书》另一处有关内容,在《经》篇的《顺道》节,文云:“力黑曰:大庭之有天下也,安徐正静,柔节先定。”其下尚有“女节”、“弱节”等语,也是由《越语下》脱胎而来。帛书整理者已指出,《管子·势篇》一段文字和《顺道》此文大同小异⑪,称:“故贤者安徐正静,柔节先定。”这与《符言》或《九守》亦相类似。从《顺道》和《势》,又衍化出《文子·道原》和《淮南子·原道》中“守清道,抱雌节”一段文字,这里就不详说了。     读者可能会怀疑,《鬼谷子·符言》之所以比《管子·九守》更近于帛书,是由于《鬼谷子》成书时利用了比今传本更好的《管子》本子,而《符言》这一篇与《鬼谷子》其他各篇没有什么关系,编造伪书的人不过是掇拾真书,掩盖自己的行径。下面举一个例子,以说明这种想法的不确。     例子还是《符言》或《九守》的“主位”节。其第二句所谓“柔节先定”,“先定”二字应当怎样解释,从来没有好的说法。《势篇》以至《六韬》的《大礼》篇的同样的话,也没有适当的注解。按《鬼谷子·反应篇》末云:“己不先定,牧人不正,事用不巧,是谓忘情失道;己审先定以牧人,策而无形容,莫见其门,是谓天神。”俞樾云“牧”当依《方言》训“察”,“牧人不正”意为察人不当,故篇中又云:“其变当也,而牧之审也;牧之不审,得情不明。”至于“己审先定”,应乙作“己先审定”,故旧注称:“己能审定,以之牧人也,⑫从这里我们知道,“先定”的意思是能先审定,“柔节先定”,的“先定”也当作如是解。因此,《符言》和《鬼谷子》其他篇还是有内在联系的。     其实,《鬼谷子》与马王堆帛书的关系尚不止于此。《史记·太史公自序》记司马谈论六家要指,于道家云:“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索隐》说:“‘故曰圣人不朽’至‘因者君之纲’,此出《鬼谷子》,迁引之以成其章,故称‘故曰’也。”这是《鬼谷子》逸文⑬,司马贞当时尚能看见⑭。四句话中前两句也出自《越语下》,但后者作“上帝不考,时反是守”,涵义有所不同。惟有帛书《经》篇中的《观》节,作“圣人不巧,时反是守”,首称“圣人”,当即《鬼谷子》所本。这是《鬼谷子》(至少其一部分)并非伪书的又一证据。     关于《汉书·艺文志》为什么不见《鬼谷子》,前人已有解释。宋代王应麟即提出《鬼谷子》乃《汉志》所录的《苏子》书。马王堆帛书中有《战国策》,曾有文章以为是《苏子》的一部分,从而有学者说:“这一发现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认为鬼谷子就是苏秦的看法⑮。事实上这部分帛书未必与《苏子》有关,所以《鬼谷子》即《汉志》《苏子》的论证还是值得考虑的。     本文的讨论,使我们注意到黄老道家与《鬼谷子》的关系⑯。假如《鬼谷子》确即《苏子》,那么纵横家实受黄老道家的影响,或者倒过来说,在帛书《黄帝书》中已经蕴含着纵横家的因素。这是中国学术史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有待大家深入探索。————————————————————     ①房立中编著:《鬼谷子全书》,书目文献出版社,1993年。     ②唐兰:《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的研究》附“《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与其它古籍引文对照表”,《考古学报》1975年第1期。     ③郭沫若等:《管子集校》引,《郭沫若全集》历史编7:第256页,人民出版社,1984年。     ④胡平生、韩自强:《阜阳汉简〈诗经〉研究》,第1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     ⑤同①,第191页。     ⑥⑥参看张世超、张玉春:《秦简文字编》,第233、422页,中文出版社,1990年。     ⑦同③。     ⑧赵守正:《管子通解》下,第198页.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9年。     ⑨旧称《十大经》或《十六经》,参看李学勤:《马王堆帛书〈经法·大分〉及其他》,《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⑩李学勤:《范蠡思想与帛书〈黄帝书〉》,《浙江学刊》1990年第1期。     ⑪《文子》也有《九守》与《符言》篇,其《九守》实有十守,可能受《管子》、《鬼谷子》篇名的影响。     ⑫同①,第581页。     ⑬同①,第82页。     ⑭参看李学勤:《马王堆帛书与〈鹖冠子〉》,《江汉考古》1983年第2期。所论有不妥处,今予更正。     ⑮同①,第17页。     ⑯《马王堆汉墓帛书》(壹),第80页,注释[一五二],文物出版社,1980年。            (yjc_wbh录自《中国史研究》)http://www.zgxqs.cn/bbs/viewthread.php?tid=3657&extra=page%3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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